我一拳打在牆上,手破了皮出了血。
不想看孩子一眼,她都不在。
她怎麼忍心,生下孩子就離開。
帶她走的人,不讓她歇息,不讓她恢複,就這麼著急讓她走了。
她,也忍心麼?
忍心不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還是說,她隻愛她死去的那個孩子。
我的孩子,就這麼不值得她留戀嗎?
心中悲痛。
……
那日,幾乎是半年之後。
一個小護士闖進我家,我才知道她患有骨癌,好多年了。
她說,死去那孩子是我的。
她閉上眼的時候,我的心也跟著死了。
可我必須呼吸,因為我們的女兒還在。
我要把她撫養長大。
我會給她講她媽媽的故事,她有這世上最愛她的媽媽。
總算知道,僧人那句話的意思。
兒女雙全。
我跟她有過三個孩子。
禍兮福所伏。
她一生命苦。
而我也在她離開之後半年內,跟陳佳穎分別。
並不是仇人,畢竟我對囡囡有感情。
————
“爸比,爸比……”一聲稚嫩的喊聲喚回我心神。
“嗯。”我把車門打開,讓季慕熹上車,“想吃什麼?”
車子慢慢駛離幼兒園。
“我們去囡囡姐姐家吧?”
“好。”
“爸比,你不開心嗎?”
“沒有。”
“那,你是不是想媽媽了?”
“嗯。”
並非不愛她,而是她讓我心中難過。
“爸爸,媽咪在遠方,遠方沒有病痛,你不要難過。”
“嗯。”
但願如此。
小希,你放心,等女兒長大,我就來找你。
你不會等太久,等我來了,你就不會再孤單。
你一生愛我,我又何嚐不是。
————
十五年後。
我是季慕熹,珠寶設計師,今年十八。
我父親離世了。
……
我母親在生我那年就離世了,從此我父親思念了她十八年。
現在我十八歲,他終究還是隨我母親去了。
彌留之際,他說:“小熹,你十八了,我也該去找你母親,她等我太久,我念她太久。”
我明白,這十八年,我沒有一天開心過。
我們住的地方,是他和母親的第一個家。
門口,種了櫻桃樹。
他每年都會把最甜的那幾顆,放在一旁,帶去墓地看我母親。
他不會給我母親送花,卻每年都會給她帶去櫻桃。
我知道,父親愛母親,愛得深沉。
我從小聽他講他們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沒次講到他哽咽,講到我淚目。
他不曾歎息,但他的雙眼都藏著悲痛。
他們有緣,但他們緣淺。
情深緣淺,大概就是形容他們的詞語,最合適不過。
他一定要讓我把他和母親合葬在一起。
他說,我媽媽最沒有安全感了,他要保護她。
他交代我,一定要讓我每年都送櫻桃過去,因為媽媽最喜歡櫻桃的甜。
他說,以後的路,就要我自己走下去了,讓我原諒他的自私,他太愛我媽媽,他太愛她。
我依言照做。
從來沒有責怪過爸爸,盡管他沒怎麼對我笑過。
我明白,他把所有的溫柔和溫暖,都給了我媽媽。
一個男人,終此一生,把所有的愛都給同一個女人。
她便是他的生命。
她的喜怒哀樂帶動他的呼吸節奏。
我不想遇見我爸這樣的男人,因為他太傻,傻到讓人心疼。
我也不願意成為我媽這樣的女人,一輩子二十幾年,全是苦澀。
唯一甜的,幾顆櫻桃而已。
所以,我的性格特別獨立。
我相信愛情,但我同時不奢望它。
所以那些追求我的男孩子,全都隻看到我冷漠的臉。
無一幸免。
我是季慕熹,季晨遠愛慕陸希。
————
他們相愛一生,一生終究太短。
她的一生太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