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杉這些年一直在做無國界醫生,甚至跟著國內的維和部隊四處行醫救人。打來那通電話的人就是維和部隊裏的高級官員,對於景杉這些年的貢獻,言辭間多有稱讚。
“他是一個好醫生。安安,他去世了,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梁柔自己心裏也害怕。
她也拿不定主意如此直白的告訴安安景杉去世的消息是不是記得,怕安安會接受不了。但又怕安安將來會恨她。漫長一生,梁柔不恐懼任何人,唯獨怕麵對安安的眼睛。當年她為了孩子不顧一切,但現在麵對孩子,她又是如此的膽怯。
聶焱在身邊摟住梁柔,他能感受到梁柔的顫抖,她很害怕。
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該說的梁柔都說了,聶焱隻是補充道:“你出生後,你父親沒有養育過你一天,一直都是我跟你媽媽。你想見他最後一麵我支持。你若是不想去,我派人去把他的骨灰領回來也就是了。不是什麼大事情,你現在也不小了,也該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安安看著聶焱還有梁柔,不明白如此重大的事情,為什麼從父母的口中說出來,會是如此的輕易。
安安頭疼欲裂,她想要大吼大叫發脾氣,她的憤怒來自於為什麼梁柔要重提景杉。這件事明明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她是聶焱的女兒,她隻認自己是聶焱的女兒。火氣上湧,但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她從沒有在父母麵前那樣歇斯底裏過。但這股氣在胸口亂撞,她太疼了。
她不是聶焱的女兒。
不是聶家的孩子。
太痛了。
安安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外跑,她需要一點時間,一點給自己冷靜的時間。
梁柔站起來想要追,被聶焱環抱住,“放心,有人跟著她,不會出事。你讓孩子自己好好想想。”
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難過,梁柔將臉埋入聶焱的胸口,眼淚洶湧。這些年要說還有什麼事情一直折磨著她,那大概就是安安的身世了。她不是聶焱的女兒,這件事梁柔想要對外瞞住一輩子,可人總是會擔心。聶焱也知道她怕什麼,於是一直低調,安安也一直在國外。
但這不是能一直隱瞞的事情,真要讓安安連親生父親死了,都不知情嗎?
梁柔自己也糾結。她哭著問聶焱,“我是不是做錯了?”
永遠瞞著孩子對不對?
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誰也沒辦法說出一個標準答案來。
聶焱知道梁柔的苦心,安撫著她,“放心,不管你做什麼,你都是最愛她的人。”別的方麵,還不能肯定,但是愛孩子,梁柔真的做到了一百分。這麼多年,為了安安,她付出了太多。
安安一路從聶家大宅裏跑出來,天氣熱,她又不管不顧的跑,一頭的汗。門房的人也不敢攔著大小姐,就任由她離開了家。
聶家大宅外麵的公路根本沒有什麼公共交通,這片區域,是私人別墅區。
安安打算自己跑下山,隻是沒跑幾步就被人攬住。
一扭頭,就看到葉黎昕的臉,他身上煙味兒很重,剛才分別的時候,並沒有這個味道。
葉黎昕看到安安衝出來,急忙從車裏出來找她。原本送了安安回家之後,葉黎昕一時不想走,就坐在車裏抽煙,想知道自己之前的策略是不是出了錯,還打算著往後要不要在安安麵前裝萌賣蠢。
沒想到就看到她跑出家門,她這一扭頭,葉黎昕大驚,“怎麼哭了?出了什麼事?”
安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想要出來靜靜。
葉黎昕霸道起來,摟抱著她將她放進車裏,“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被人問還好,一問,更是委屈止不住。安安哭著開口說:“我媽說我親生父親死了。”
她當然記得景杉,當年景杉還給她教過功課。也記得曾經聶焱跟她的對話,但她沒想到再次麵對這個事實時,竟然是景杉去世的消息。
安安手不自覺的摸上前額,景杉跟梁柔差點結婚那次,她還撞破了腦袋。
慘笑了一聲,“你不知道吧,我不是聶家的女兒,我親生父親是景叔叔。”
她摸著頭上的疤,葉黎昕也一下想到了曾經的那場婚禮。不是他記憶超群,而是當時安安就在他身邊撞破了頭。他後來背了黑鍋,很久都不能見到她。這件事他想忘了都不容易。
那時候梁柔是葉黎昕母親樊可馨的主治醫生,那場婚禮以安安受傷結束。時過境遷,葉黎昕真的沒想到,當年差一點就跟梁柔結婚的景醫生,會是安安的親生父親。
這麼多年,幾乎是所有的人都對安安的身世守口如瓶,連一個質疑的人都沒有過。
聶焱全心的愛護是這一切的基礎,誰都不會懷疑,聶焱對安安的寵愛。
葉黎昕看著安安無助的模樣,也許在大人看來,這隻是告訴安安一個事實,但對於安安來說,這樣的消息讓安安不得不再次麵對殘酷的現實,對她的打擊可見一般。
大人們經曆過的事情太多,起起伏伏,風風雨雨,心智早已經磨練到鋼鐵般堅強,但安安,在葉黎昕眼裏,她就是個棉花團似得小姑娘。
沒有經曆過風雨,也不必去經曆風雨。
葉黎昕問話很透徹,“那你打算怎麼辦?”
安安要是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就不會如此害怕加慌亂。她難過極了,低聲說:“我不是聶家的孩子,我去送別親生父親後,怕是不能再回聶家了。”
葉黎昕搖頭,“你這想法太偏激,七叔還有你媽媽,絕不可能是這樣想的,他們怎麼可能不要你。你想想,你從小到大,他們有沒有不喜歡過你。”
安安沉默下來。
她有記憶,她記得自己曾經跟母親去了京城,也記得曾經很多年裏,聶焱跟梁柔都不住在一起。後來小猴兒出生後,聶焱跟梁柔還又辦了一次結婚手續。當時聶焱對外沒聲張,但在家裏,總是瞞不過人。
安安曾經問過梁柔,聶聶跟她到底有過什麼樣的故事?
梁柔會說一些,但並不全麵。到後來,梁柔就會略帶滄桑的歎息,“故事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