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藍月亮。
老林給我起這個名字時，廣州藍月亮實業有限公司還沒有問世，家家戶戶用的大多是白貓、浪奇等本土的洗滌產品，甚至於，大家都未曾聽說過“洗衣液”這麼個新奇的詞。
正是如此，我算是度過了一段相對穩定的少年時期。
“月亮”這個名，還是文化半吊子老林給起的。
每每提起這件事，老林的眼中總是泛著淚光，感慨：“要是你阿媽還在，多好。”
老林極少在我麵前提有關阿媽的事，隻知道年輕時的阿媽是鎮上有名的大美人，姓藍，在當年和老林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而月亮，就是阿媽藍婉儀生前最常惦念在嘴邊的。
可熱熱鬧鬧的小鎮上最不缺的就是閑言碎語，那些嫁為人婦生兒育女的老媽子們似乎是覺得日子過得太無趣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打牌的時候，常嚼著舌根。
“你們有誰聽說過，那林巡警的媳婦，當年是難產死掉的？”一個聲音傳到耳邊。
彼時的我正蹲在過道上，同年紀相仿的玩伴們一起打石子。聽到這句話時，我愣住，手裏抓著滿是塵土的石子，胸口處像是突然噎了一口氣。
“那可不，我還聽街頭算命的人說，那藍月亮啊，是天生克母的命。”
“天啊，怪不得她每次看著我時，我都覺得這心裏頭啊，有點兒發慌……”
“你家小七不是最喜歡和她玩兒了嗎？”
“對對對，李大嬸兒，你可得讓小七離那藍月亮遠點兒。說不定哪天你家小七染了噩病，就是那藍月亮帶來的禍害呢……”
平日裏話語輕柔的大人們，在私底下，也會變得如此尖酸刻薄麼？
句句話語傳到我的耳邊，刺得我耳膜嗡響。
有一隻手試探性地伸到了我的手腕上，輕輕搖晃。我定神，看到前麵幾個玩伴癡癡地望著我，毫不知情地說：“月亮，到你了呀。”
不知哪裏來的滿腔怒氣，我站起身來，大吼一聲：“我藍月亮才不稀罕和你們玩兒！”
說完，在所有人還未摸得清情況的注目之下，我惡狠狠地將手裏的石子朝著前麵屋子的窗戶上砸去，隨後轉身就跑。
“哐——”的一聲，我雖然心慌，但一點兒也不後悔。
反倒是怒意劇增。
因為我聽到了這麼一句——
“果然啊，沒媽教的孩子就是這麼沒教養。”
我是沒有阿媽的孩子。
其實，從剛開始上幼兒園時，我就知道了。
每天早晨，在院裏公雞鳴叫過後的兩三分鍾，老林便會掀開我房間的布簾進來，沉重的皮鞋聲踩在木板吱呀的聲音是最好的吵醒方式。
他總是會賣力地扣好衣領上的扣子，低聲叫我：“月亮，該上學去了。”
剛開始自然是不習慣的，但後來老林和我打勾勾，說隻要我按時起床，就會每天都帶我去吃鎮頭那家包子鋪的豆沙包和營養豆漿。
豆沙包啊，可是那時候所有孩子們最喜歡吃的東西了。
我躺在床上已無睡意，忍不住笑望著我和老林打勾勾的小指。
點點頭說：“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