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在酣睡,麵如桃花,在晝夜交錯時分半明半暗的光線底下赫然聳現……
不意盡在眼底,剛要起床離開的男人打了一個寒噤,女人似乎已經褪色很久的容顏乍見,怪怪的不是滋味。他有些機械式地縮了縮身,茫茫然又靠回床頭,長長地噓出一口氣來,餘悸猶存。
這不過是一個初秋的淩晨,天已微涼。才過而立之年的男人有經年的鼻炎,這時候也趕來摻合,忍不住噴嚏連連驚動妻。
“嗯?冷……然……”很低很沉的聲音,妻囈語般叫得迷迷糊糊,後麵的意思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要說些什麼。
男人反而在不安中聽得真切,是在喊他。這種聲音實在也久違了太久,令他一時間打心底地軟散了開去,禁不住擱手過去,不料卻觸電般地挨到了一件硬邦邦的東西。
手機!冷然的臉色驟然也變了,幸好妻沒有真醒,換過一個姿勢把後背完全留給了他。
但誰又能知道?
就好像幾個小時前,半夜飛來的短信,馬上另一個枕頭就生出警覺:“怎麼?這麼遲……誰……誰呢?”也是很低很沉的聲音,那時的冷然隻好遮遮掩掩不耐煩地支吾:“是……是垃圾……信……”他卻輕輕地由床頭櫃上捏到手機,小心翼翼地拖曳著直到一個貼切的安全的位置,護實了。顯然,他做這一連串的動作,絲毫沒有破壞原來的姿勢,當然也不會傻笨到去偷窺,去徹底清醒那一頭。那一頭,也就知趣地沒了下文。
照說平常的冷然一貫謹慎,睡前必定關機。真是活見鬼了,昨晚怎麼那麼不小心?可不管怎麼樣,那該死的莫明其妙的短信實在揪了他一宿,但渾渾噩噩的,人突然完全清醒的時候,一下子又記不起這些事來,仿佛也是常情。
好了,天已露白,迅速恢複常態的冷然終於可以毫不顧忌放心踏實地起身離去。當然,他沒有忘記習慣性地帶走他自己的東西——那似乎已經惹了禍的手機。而到底有沒有惹禍,這要是換作別人,恐怕還沒有走出臥室便會立刻取出手機來看個究竟,畢竟擔心了一整晚的事情。
但冷然沒有。他理智地認為,麵如桃花的妻隨時都有可能從身後探出頭來,何必去冒這個沒有一點價值的風險?回報又有多大尚未可知。他天生俱有的優秀商人氣質以至於心思縝密,甚至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分析到透徹如斯。
他是這麼想的,憑良心說,手機本身不具備惹禍的功能,但假如一旦成為“專屬”,即便是再親密的人也不能隨意察看的情況下,通常就會有秘密,而秘密一旦曝光,才會惹起禍端。
那麼結婚快三年,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起,在這個始終良好保持著的兩人世界裏開始有了“專屬”的詞語,直至於波及具體物,到如今還在蔓延滋長,他似乎已經忘記,還是不願意去想?
反正從主臥室出來便是長條形通透的客廳連著陽台,中間沒有明顯的分隔,視覺顯得很開闊,冷然緊走幾步輕輕地把暗紅色的窗簾拉得更開些,又習慣性地揉了揉鼻子,便眼睜睜地看著殷紅的鮮血順著手指縫隙大顆大顆地滴落下去,很快血染了不算亮潔的地板。
也就隻有三兩秒鍾的恐慌,早有經驗的冷然扯過陽台茶幾上的抽紙巾,很快止住了血,並捏了兩小團堵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冒出一顆顆血珠的鼻孔裏。
冷然塞得有點深,刻意不想讓人發現。可這明擺是一種很糟糕的病,不管他願不願意去看醫生,願不願意告訴身邊的人。他鬼鬼祟祟地還在收拾著染血的地板,忽然蹲著了不動。
是妻,披頭散發的妻,睡眼惺鬆的妻……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悄悄地貼附到了冷然的身後。
“你幹嘛,大清早的?”妻打了一個很輕很散的嗬欠,懶洋洋並沒有要深究的意思,跟著就搖搖晃晃一路拖遝地轉向客廳另一頭的洗浴室。倒是冷然,又一個激靈來得似乎有些遲,最後徹底呆若木雞。
隨後遠遠的一陣稀裏嘩啦的衝水聲音,才把冷然的魂魄又拖攥了回來。他有些惱怒地憤憤不平又找不到發泄的理由,隻一味地愣在原地。
……
“你傻了!傻站在那裏幹嘛?不用上班嗎?一大早神神鬼鬼的犯病了?”一番劈頭蓋臉沒有目的平常性的話語,在漱洗完畢妻的口裏沒有多少殺傷力,也不等冷然接口,她又徑直朝著臥室的方向轉悠回去。她依然我行我素,絲毫沒有發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