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微一怔,而後轉過身,看了一眼暮秋,道:“朕記得你,你叫暮秋,是她的婢女,在冷宮裏一直陪著她,衷心,重情,世上像你這樣的人不多。”
“多不多,奴婢不知道,奴婢隻知道皇上應該好好對公主,為幫你除去太後與衛昭王,公主讓奴婢下蠱,如今,更是生死未卜,難道皇上就一點也不關心公主嗎?”
楊堅垂了垂眸,旋即淡淡一笑:“朕與她隻是盟友關係,朕隻負責為她踏平衛國,不負責關心她,還有,她這樣做,是她自己選擇的,與朕沒有任何關係,朕可不曾強迫她。”
聞言,暮秋握著的手更是緊了許多,青筋畢露,深吸一口氣,平靜的道:“皇上,公主是為了你,不是為了讓你幫她踏平衛國,皇上不了解公主。
隻要別人對她一分好,公主便會還予十分,皇上讓公主出了冷宮,對於公主來說,這便是大恩,自是以性命相報,世間冷暖,人心善惡,公主見的太多,一點點的溫暖,便是珍貴無比。”
楊堅挑挑眉,眸中毫無情緒,冷冷的道:“那又如何?”
暮秋鬆開手,屈膝跪下,“奴婢求皇上好好對待公主,不要讓公主受任何傷害,高處不勝寒。”
“朕……會保護她的,你可以退下了,皇後需要人照顧。”
“奴婢謝皇上。”
暮秋起身迅速離開,樹下,又隻剩男子一人。
夜色裏,男子雙眸微閉,看著暮秋離去的背影,目光隱晦不明,唇邊揚起一抹冷笑,擺了擺身上大紅喜服,大步離去。
微風浮動,夜色愈濃。
琉璃殿暖,翡翠珠簾卷,深沉宮殿,蟾光皎潔。
鳳棲宮內,血腥味與各種藥味交織混雜,很是刺鼻。
獨孤伽羅的長發少了鳳冠的束縛,平和柔順的排列於攢金軟枕之上,臉色異常蒼白,朱唇微閉,呼吸時輕時重,不曾穩定過,雙眸緊閉,便隔絕了人世間的所有。
楊堅坐在鳳榻邊沿,手輕輕的撫上那姣美容顏,額頭上的溫度比起先前愈加灼手,他驀地想起太醫退下之時所說的話:“皇後娘娘的傷距之心脈偏離些許,雖不致命,但傷口甚深,失血過多,以致高熱。加上皇後娘娘憂思過度,積鬱成疾,性命危矣。
若是明晚子時之前,高熱退下,便也無大礙了,隻要好生休養即可,隻是上樓處怕是會留下疤痕,即便抹上生肌祛疤膏亦是如此,請皇上務必派人時時刻刻守候在側,每隔半個時辰以冰水拭身,過程中切勿使傷口沾水,否則,發炎生膿,情況愈下。”
出神之間,薛澤海走到他身側,低聲輕語道:“皇上,現在已是三更時分了,皇後娘娘鳳體固然重要,但也請皇上顧惜自己的身子,這楚氏江山全倚仗皇上。”
楊堅猶豫片刻,撫了撫額頭,揮手到:“阿海,你先退下吧,朕想陪陪皇後,她重傷性命垂危,都是為了朕,讓朕看著她,朕,不想欠她什麼恩情。”
其實,欠與不欠,早在結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無法改變。
薛澤海也是知道實情的,皇後與皇上早已達成協議,今日刺殺事件也是皇後策劃的,是為了幫皇上奪取玢太後的信任,放低戒備,以便尋找罪證。
卻不想皇後以性命為賭注,致性命垂危,到底也是為了皇上,思及如此,薛澤海便耶不再開口勸楊堅離開,心裏默默祈禱皇後能夠脫離危險,早日康複。
是以,步履輕悄,無聲退下,正欲掩門之際,耳邊兀的傳來楊堅疲憊不堪的聲音“阿海,奉朕口諭前往太極殿,讓所有官員回府,告知他們及太後“皇後性命堪憂,朕心怖畏,無心朝政,免了明日早朝。”
薛澤海一怔,旋即俯身,道:“奴才明白。”話落,快速離去。
偌大的殿內,隻剩下楊堅與獨孤伽羅,燭光搖曳,人影浮動。
楊堅稍稍將頭靠近獨孤伽羅的臉,發現她眉間一點朱砂,時隱時現,他微微出神,思緒回到了一個月前的夜晚。
素來聽聞衛國大公主,獨孤伽羅才情出眾,聰穎睿智,計謀高深,名震天下,但其母犯下大錯,以致遭受牽連,被打入冷宮,已然五年有餘。是夜,他快馬加鞭趕至衛國,隱瞞行蹤,潛入皇宮,在一座破落的宮殿裏找到了她。
月光下,她一身素衣,墨發一半簡單的綰成髻,一半如瀑布傾瀉而下,發髻處橫插一支檀木簪子,她站在合歡樹下,傾國,傾城,傾了他。當他看清她的容貌時,他心底深處,有道聲音,強烈叫囂,他覺得,三千佳麗,也抵不過一個她。
她發現他時,眸中並無半點驚慌恐懼,隻如一潭清水,波瀾不驚,澄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