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小城平河(1 / 3)

平河是個小城,小得徹徹底底的那種小城。中心的龜瞑湖將它分成南北兩個城區,兩個城區都靠著丘陵,一眼便可以從城的這頭望到那頭。馬路上多的是電瓶車和摩托,一個吸著鼻涕的小學生哼哧哼哧地踩著永久老破驢,前麵坐在山地車皮座上的夥伴們就會過頭朝著他吹口哨扮鬼臉。夏天的下午六點半,陽光還是帶著十足的熱度,偶爾有飯後運動的大爺們一邊指點江山一邊將破爛的跨欄背心甩在背後,湖麵上暖熏熏的風,吹得人幾乎要冒出汗來。

白柯一動不動地靠在出租車的窗台上,這輛老式出租車的空調似乎已經壞了,整整兩個小時的路程風口都隻有滋滋的響聲。但是白柯似乎毫不在意,他額頭和背上的汗流了又幹幹了又流,伴隨著這輛手動擋的車子繞著山路和隧道搖搖晃晃。可是他的眼睛和臉始終落在窗外的某個地方,又好像其實他並沒有在看什麼,隻是讓目光這樣渙散著。

胡紅蓮靜靜地看著他。整整三個鍾頭了,自從白柯在飛機上突然醒來他便是這副模樣,他的目光從最開始的惶恐變成這樣死寂的平靜,胡紅蓮有的時候盯著看得久了,還會覺得有種很奇怪的恐懼在心底滋生。

“白柯……”胡紅蓮輕輕地叫了他。

白柯的反應很劇烈。他的目光突然如雷霆炸裂,修長的眉毛刀子一樣立起來。他收起目光,頭發微微顫抖,微微泛紅的雙眼仿佛要生生地脫掉胡紅蓮,“不要吵我!”他的聲音很低,但是充滿了某種不可思議的暴戾。連開著車的司機也驚異於這個年輕人的凶狠,從後視鏡看著他那雙憤怒的眼睛,覺得身上像是冰一樣冷。

胡紅蓮那雙狹長的狐狸眼睛跳了一下,但是很快恢複成那種慵懶的神態,它不屑地說:“我原本以為你不是那種強到死的類型,也不會用這種無聊的憤怒來掩飾自己的恐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是什麼讓你這麼害怕,甚至還一度讓你的魂魄幾乎渙散?”

白柯努力撐住自己的眼睛。他確實很害怕,木箭穿透胸口的感覺到現在似乎都還留在身上。從醒來之後他的心髒便發了瘋一樣地跳,他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在表麵上表現得風平浪靜,他太害怕了,害怕到想要甩手將整個世界都清除幹淨。恐懼和瘋魔支配著他瘦削的身軀,白柯覺得自己無可退讓。

胡紅蓮從白柯的書包裏麵抽出了一張a4紙,把它扔到了白柯的手上。

喚魂令·梵音

白柯看了看手中的令,又看著胡紅蓮認真的眼神,眼皮不自覺地挑了挑。但他最後還是顫抖地將手中的令發動了,靈魂那種幾乎要出離的感覺讓白柯自己都覺得害怕。

“發生了什麼,告訴我。”胡紅蓮的語氣變得很嚴肅。

“夢。”白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瞳孔急劇放大,“一個……總是在做的夢。夢裏我被綁在那根木箭上,木箭很大,向著某個方向一直掉下去……這個夢我時不時就會做一次,每次大概會隔兩個星期……上次做這個夢的時候,就是在圖書館把你收回來的那一晚……但是現在我又做夢了。”

胡紅蓮靜靜地聽著,它沒有插嘴。它隻是給白柯一個休息的時間,它要讓白柯繼續講下去。

“可是剛剛在飛機上……我夢見我掙脫了束縛,但是那根巨大的木箭也化成了兩根……我想把它們丟掉,但是沒有用,它們……它們又回來了,一直追著我的胸口,我怎麼躲也躲不掉,然後隻能眼錚錚地看著它們一寸寸地沒入……”白柯緊緊地咬住牙關,拚命地向上梗著脖子,那股巨大的恐懼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讓他覺得避無可避,“我必須,我必須快點回去……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胡紅蓮驚住了。縱然以它的閱曆,也從來沒有聽說過一根木箭光憑“知曉存在”這樣簡單的聯係就能輕易地毀掉一個令師的魂魄。以白柯這樣的魂魄都差點渙散,假如是個普通人的話,恐怕早就已經徹底淪為廢人了。

“冷靜,冷靜,你現在的魂魄還很不穩定。”當務之急不是思考那根木箭的來曆,而是把年輕令師的魂魄穩定下來,否則不用那根木箭影響,他自己都能直接讓自己的魂魄崩潰,“聽我說,現在慢慢地吸氣,血達下丹田,魂歸泥丸宮。”

胡紅蓮對於白柯這種對“冥想”、“禦魂”一無所知的小白表示很棘手,這個時候也隻能臨時地發揮自己的作用了。不過好在白柯並不算是一個笨蛋,血氣與魂魄分離,很快他遊走周身的靈魂便聚攏到了泥丸宮中,“其實魂歸泥丸是個竅門,而不是現狀。沒有人能夠描述清楚靈魂到底是在身上的某一個部位,魂歸泥丸,隻是通過把‘精神集中於大腦’這樣的竅門來讓你聚攏自己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