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消失的記憶(1 / 3)

白柯靠在震動的車窗上,窗外已經很昏暗了,路燈的光拉出細長的線,搖搖晃晃地,像是一朵朵孤獨的漁火。公交車裏的照明燈還沒亮,隻有淺綠色的安全指示燈飄忽如鬼魅。空氣裏的水汽很重,這座城市在醞釀一場大雨。

南方的夏天,總會有這樣一兩場劈頭蓋臉的急雨。白柯側著臉去看那些神色匆忙的路人,他們的身影在窗外變成一筆模糊的水彩,然後很快地被風徹底洗去。他們應該會在下雨之前找到一個避雨的好地方,然後將自己好好地藏起來。

白柯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夏秋旻,她的臉色平靜,但是眼神卻拚命地閃爍,迎著前窗瑩瑩的燈火,顫顫悠悠。其實白柯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和這個有點冷傲的姑娘坐在同一班車上,李晉陵臨走前那句“我感覺我的風令帶不了那麼多人啊”,還有楊毅昭莫名其妙地帶著猥瑣的眼神都讓他覺得有點慌。最後吳卿南倒是很正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道了一聲“再會”,很有點黑社會砍完人依依惜別的感覺。

白柯突然很可憐那些趕過來的警車,那些警察們隻能麵對著情況詭異的現場麵麵相覷,平台官方的原則就是這樣,隻要不涉及到平台利益就絕對不料理後事——反正料理了也沒有地方可以報銷經費,想來倒不如讓那些公務員去折騰看看,反正最後也隻是多一個疑案卷宗而已。

所以為什麼要把自己留下來呢?就算是所謂“拒絕外人”你們難道不應該把這個女生帶走嗎?帶走廖犁書算是個什麼路數啊喂?白柯覺得自己的頭上有怨氣升騰,他覺得夏秋旻的身邊有種莫名奇妙的煩躁感,就好像有一隻冰涼的手按在自己的脊梁骨上。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是因為這個家夥總是自以為是,不光隨意地插手自己的行動,還喜歡莫名其妙地吟詩?還是單純地因為之前在草墳群的時候自己和她不對頭?白柯想不出個答案,他隻有繼續靜靜地看著窗外,額頭被顛簸的窗戶弄得很疼。

他悄悄推開一小縫窗戶,雨的味道,涼薄得仿佛野草。

“白柯。”夏秋旻輕輕地出聲,她沒有回頭。

“嗯。”白柯懶懶地應了一聲,他也沒有回頭。

“是我讓他麼先走的,”夏秋旻頓了頓,“我有話想和你說。”

白柯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狠狠地開了一槍,隨便從喉頭崩出來,舌尖的感覺微甜。這個宛如偶像劇告白前奏的場景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個才認識自己一天不到的女生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愛上了自己?白柯覺得眼前有烏鴉在飛,北方多的是這種叫聲聒噪的鳥兒,停在宿舍樓的天台上叫一個晚上能讓人把剛背完的近代史全部忘光。

“你……你有什麼話想說?”白柯努力繃起自己的臉來掩飾他的惶恐。王嫣的影子在他的麵前跳來跳去,微卷的頭發和挺秀的鼻子,還有溫潤的雙眼。自己還沒來得及追逐的愛情,不能輕易地在現實的誘惑前倒下!

夏秋旻看著白柯有些發抖的眼神,微微蹙了蹙眉,這個男生從剛才開始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現在卻像是被人打了一針雞血一樣激動。大抵女生是很難了解雄性生物麵對感情時充足的內心戲碼的,尤其是白柯這種單身很久的田園犬,你給他一個小眼神他都會二了吧唧地內心小鹿撞個頭破血流,偏偏臉上還得裝出一副清高的模樣。

“我……”夏秋旻突然沉默了,但是這種短暫的沉默不是因為羞澀。她原本清澈的眼神突然變得朦朧起來,陰鬱得仿佛此刻窗外的天空,“我今天不是第一次見你。”

“嗯我知道……我們兩天前還在錢萬山見過一次。”白柯摸了摸腦袋,不是很明白這種神展開一樣的對白有什麼意義。他現在就像是一個甲盾齊備的斯巴達戰士,巴不得雅典的小槍小劍快點紮過來,但是沒有想到雅典人突然丟了武器,然後就地一坐開始和他談論起高雅的埃斯庫裏斯和阿裏斯托芬。

可是斯巴達城邦都是鄉巴佬,他們連亞裏士多德都不知道,而且還很賤地不懂得沉默,“在錢萬山那次我們確實是有點小衝突,不過應該不至於讓你這麼記……記恨我吧?”

夏秋旻對著白柯眨了眨眼睛,她正在思考如何和這個沒什麼文化素養的斯巴達人繼續交流下去,“我的意思是,我們在那之前就已經認識了,雖然也是在錢萬山……”夏秋旻大概是覺得自己這個表達方式有點爛,但是又想不出其他妥貼的言語,最後隻得對著白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想說的就是這些了。

白柯目瞪口呆。他以前高中的時候讀《紅樓夢》,賈大少爺仗著自己年少輕狂開口就是一句“這妹妹我認識的”,把林黛玉撩得編出個什麼“木石前緣”的說法來哄騙自己。但白柯一直覺得在把妹事業上這種單刀直入的玄學上壘是完全不靠譜的,可是當這種不靠譜的招數的使用者是一個漂亮的少女的時候……白柯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大樓轟隆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