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色的光打在大理石地麵上,白柯看著自己映在地板上的影子,那張模糊的人臉上有一雙他很陌生的眼睛,就像另一個的世界的自己,隔著光影交錯的顛倒和自己相視,彼此都能看得見對方眼裏的惶恐。
李晉陵靠在另一麵牆上,他沒有看向白柯,筋節分明的手指交錯在一起,上麵暴起青蛇一樣的血管。關節發出瘮人的彈響,他的力氣大得幾乎要把自己的手掌捏碎。可是他知道此刻他就算把自己的頸椎擰斷那個躺在病房裏的男人也不會馬上蘇醒過來,他隻能默默地等待,白光下的臉煎熬而沉鬱。
白柯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嘴唇,夏秋旻被李晉陵遣回大廈了,畢竟今天的值勤工作還得繼續,雖然現在看來應該不會有比自己和楊毅昭更大的攤子了,不過李晉陵的原則性很強,他不會為了任何事情動搖按部就班的順序,盡管現在他在意地自己都坐立不安。
他被稱為平台官方的“鞘”,是可以收束和壓製一切的男人。
一身白大褂的醫生小心地合上了門,現在已經接近十一點半了,醫院裏的很多病人都已經開始了休息。李晉陵幾乎是從牆壁上彈了起來,臉色緊張地看著那個醫生,他快步踱向前,休閑鞋在地麵上留下急促的聲音,“怎麼樣丁醫生?病人的情況還好嗎?”
醫生翻了翻手中的病曆表,抬起那張掛著金絲邊眼鏡的臉,輕輕地拍了拍李晉陵的肩膀,“小夥子沒事的,不要擔心,你的朋友雖然第三根肋骨折斷,但是好在急救措施做得還是比較完善的,沒有讓斷骨傷到肺部和其他內髒,骨折也沒有發生錯位,現在隻要用肋骨帶外固定後臥床休息就可以了。”
“那……那就是不用手術了?”李晉陵的眼神瞬間舒緩下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醫生放下病曆表,寬慰地笑了笑,“手術就用不上了,這個月讓他好好休息,多補充一點營養,大小夥子年輕力壯,骨頭長得不會太慢。”
“謝謝,謝謝醫生,讓您多費心了。”李晉陵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這幾個小時來的第一個笑容,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皮夾,從裏麵抽出了幾張紙幣,“丁醫生,還請您多多關照……”
年過半百的醫生按下了李晉陵的手,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你這是關心則亂啊,醫藥費自有前台去清算。何況你這朋友也是見義勇為,就算不收分文我也心甘情願。”說完便再度拍了拍李晉陵的肩膀,向走廊的出口處走了過去。
李晉陵愣愣地收起皮夾,有些發懵地跌坐在公共長椅上,他仰著脖子,將腦袋靠到了刷得雪白的牆壁上,呼著氣吹了吹自己的劉海。他之前還一直在擔心楊毅昭會不會因此在臥榻上了結餘生,現在看來還真是有些多慮了,這個雄健的男人擁有同樣雄健的身體和胸懷,這樣的小傷本就不應該阻擋他的腳步。
“老板……”白柯試探著叫了一聲。
李晉陵伸出手搖了搖,另一隻手則用力掐著自己的眉骨,“後麵有空再說吧,最近的事情確實是有點太多了,現在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
白柯努著嘴點了點頭,其實就算是李晉陵要他說出什麼緣由來他也無能為力,他覺得說不定楊毅昭了解的情況都要比自己來得多,好歹他也算得上是“真正”和沈良動過手的。
現場的處理情況其實算不上太過複雜,不過因為他和沈良都莫名其妙地從現場消失了,雖然眾人合力指正鬧事的人,但是警察卻因為沒有辦法找到沈良其人和相信一個“突然跳到空中”之類的借口而不了了之,畢竟其他的小混混已經被帶走了,從他們的口中應該也可以套出沈良的消息。而至於楊毅昭,則很生動地被冠以一個“見義勇為”的美名,在眾人的鼓勵聲中被抬上了救護車。
這件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不過白柯知道,對於所有的所謂“真相”來說,現在披露出來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他的手指按住自己的膝蓋,冰冷的關節讓他感覺很不安。他覺得自己其實不應該呆在這裏的,但是他又不知道應該到哪裏去。
自己不知道……可是應該有人知道才對。白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口袋裏的那張殘頁,這種連中令是他今天唯一帶在身上的令,卻沒有想到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作用。現在連中令中的魂渠毫無波瀾,胡紅蓮靜悄悄地蟄伏著,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逃避。
白柯按著膝蓋站起身來,裝作一副有些疲憊的漫不經心的模樣,可是他胸腔裏的心髒瘋狂地跳動,他覺得自己像是在追逐著禁忌的教徒。白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老板,今天晚上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說真的我也挺累的了,不然我能不能先回去休息一下?”
李晉陵抬了抬眼睛看向白柯,本來他對於白柯想要先行離去的事情是有些不滿的,但是想到今天從某種意義來說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再加上那張蒼白的臉確實沒有欺騙人的必要。他輕歎了一口氣,最後隻得點了點頭,看來隻能之後再找個時間和這個年輕人聊一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