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嗎?這是白諧元腦袋中晃過的第一個念頭,雖然沒有辦法確認那個聲音的來源,但是他的本能還是選擇了相信。畢竟從他們相遇直到分離,他從未做過任何錯誤的抉擇。
可是……他就真的還活著嗎?雖然知道理論上這個地宮中的靈魂是可以無窮無盡地存在下去,超脫於現世和彼方的限製,但是當年他的靈魂不隻是殘缺不全,甚至已經有很大一部分融入了那具不能被稱為肉體的肉體之中。這樣的靈魂……真的還能夠繼續存在嗎?
白諧元仍然在糾結,而內景中的白柯卻已經發現了不對,一經那個聲音提醒之後,他立馬意識到了自己正在被那層光不停地誘惑著,而自己在不斷地同它融為一體的過程中,似乎有什麼極為重要的東西正在不停地遠離自己。或許是孩童的直覺,又或許是因為清醒的靈魂本身特有的趨利避害,白柯感覺到了一種極為危險的感覺,他不停地告訴著自己,不能夠進入,不能夠進入。
“噗噗”
白柯的雙眼猛地睜開了,他的身體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壓縮後爆開了一般,發出了可怖的轟鳴聲。原本已經進入到一半的紫色光影竟然遭到了白柯的抵製,那曾紫光正在一點一點地被逼出白柯的體外。白諧元不敢多加動彈,他突然發現,原本需要自己全力催動才能夠維持的光罩此時卻仿佛具有了生命一樣,正在自主地律動著。他開始覺得有什麼東西偏離了自己的預想,仿佛有一隻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正在自己和孫子的頭頂上垂涎。
“啊啊啊啊啊!”白柯幼小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他也發出了同方才的夏秋旻一樣的慘叫聲,不同的是,在這聲尖叫之後,那道紫色光暈幾乎被完全逼出了他的體外。白柯的眼神恢複了清明,他的身子條件反射地向後躲去,想要遠離那些虛影。
就在這個時候,光罩動了,兩道燦金色的鎖鏈突然從光罩中探出,然後牢牢地束縛住了白柯的四肢。白諧元驚呆了,他此刻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盤虛錯影大法根本就不是用來壓製那些虛影的,正相反,這個法陣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同虛影融合的人趁機逃跑。他沒有再猶豫,靈魂全力地衝灌進手中的那道殘令內,希望通過它來壓製這盤虛錯影法陣。
白諧元努力的結果微乎其微,捆綁住白柯的鎖鏈隻是在瞬間顫抖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曾經的堅韌。白柯的身體幾乎被完全控製了,就這樣慢慢地漂浮在了半空之中,仿佛臨刑的耶穌。
“不!不不!”白諧元嘶聲狂吼,但是那道光罩竟開始慢慢上升,直到將他的身體完全排除在外。白諧元覺得自己的雙腿有些發軟,時隔三十年,自己終於又要體會一次失去家人的感覺了嗎,在同樣的地方,因為同樣的理由。
諧元,不要放棄。
白諧元猛地抬頭,沒有人。但是遍地的骷髏卻突然在此刻燃燒得更為劇烈了,在那些青色的火焰之中,隱約似乎有一個伸出手的人影。完全由靈魂之力組成的虛影慢慢淩空,直到它和白柯幾乎處於同樣的高度才緩慢停了下來。
“子善……子善!真的是你!你來了!”白諧元欣喜若狂。
魏正念驚呆了,他當然知道白諧元口中的“子善”是誰,那是號稱建國後的令王的魏家魏子善,也是魏家的前代家主。但因為他和龐釋儉一樣,以凡人之力妄圖走完造神之路,而在三十年前遭到了其餘九大令師世家的追殺,魏家議事堂對此的態度是不參與,但也不營救,當時陪伴在魏子善身邊的人,隻有他六歲大的孩子和自小在魏家長大的養子白諧元。那場絞殺的後果同百年前圍困龐釋儉完全不同,世家們取得了全勝,被稱為“不可能打敗”的魏子善在錢萬山隕落。唯一生還的白諧元和他的孩子也遭到了魏家的排擠,最終被迫改性離開,去到一個小地方默默生活。而那個孩子的名字叫做魏正昇,後來隨白諧元姓白,二十年後他生下本應是魏家三代子弟的孩子,取名叫做白柯。
怎麼可能?魏子善怎麼可能還活著呢?如果他還活著的話,為什麼能夠容許當初魏家那些人繼續存在呢?魏正念看著那道虛影,他自然是那場混亂的受益者,他的父親魏子清正是因為那件事情成為了當代的魏家家主。他緊緊地咬住了牙關,卻沒辦法製止全身如篩糠般發抖,口中不自覺地喃喃,“我就知道的,我就知道的……那個人,那個人騙我來這裏不會安了什麼好心的……”
巨大的青色人影已經距離白柯很近了,它溫柔地伸出手去,仿佛要擁抱白柯一般。那青色的巨手竟然生生穿透了那層看似堅不可摧的光罩,白柯隻覺得一種溫暖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諧元,這是我的孫子啊……也是你的孫子。魏子善的意念顯得很開心。白諧元不住地衝著天空中的虛影點頭,淚流滿麵。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可惜,他身上有著和我一樣的詛咒。不過我不會讓他這麼快就奪走我們的孫子的。那道意念突然變得淩厲了起來,龐釋儉真是好手段。他幾乎騙過了所有的人,我也是直到和這些東西融合的那一刻才知道。他留下的根本不是“鎖”,正相反,這些東西就是“門”本身的組成,我正是因為沒有辦法控製這種力量才選擇自我摧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