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 第九節
王子進呆呆地望著他狡黠的壞笑,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指著他的鼻尖顫聲道:“你、你難道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緋綃微笑著將手中的灰燼放入懷中,“當然,如果不是我刻意裝作不知,又有哪個妖怪能接近你的身邊?”
“什麼?妖怪?你說蓮生是妖?”王子進聽到此處,臉色立刻變得慘白。
“自然是妖。”緋綃邊說邊環顧著四周茂密的叢林,“不是妖的話,又怎會操縱山上的林木來扭曲道路?”
“那我們該怎麼辦?現在還能下山嗎?”
“子進,我們不下山。”緋綃眨了眨眼睛,在清冷的夜風中,伸手指向他身後的道路,“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回到村莊裏。”
“什麼?”王子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著月光下緋綃如雕如刻、如琢如磨的臉,完全理不清頭緒,“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了這裏,為什麼要回去?”
“子進,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自然聽過……”他萬分不願地答道,“可是這跟回不回去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得很。”緋綃笑得更加開心,細長的美目眯成了一條縫,“多虧了你如此好騙,我才將計就計,找出了這個村莊中埋藏的秘密。不然怎麼會有十足的信心,走這條回頭的路呢?”
王子進這才明白自己再次被他設計利用,不由氣惱萬分,轉身就氣鼓鼓地走在了前麵,任緋綃怎麼逗他開心,他都不說一句話。
說來也奇怪,方才還崎嶇坎坷的道路,突然就變得平坦起來。長草不再絆腳,樹枝也不再毫無章法地胡亂伸展,明明是山間的小路,倒像是坦蕩的官道一般好走。
兩個人一前一後,似乎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走到了村莊之前。
夜晚的村莊,與白日裏看起來截然不同,一片漆黑之中,偶爾有點點燈火,在山風中閃爍,宛如鬼火。
王子進望著眼前恐怖神秘的景象,不由膽怯,拉了拉緋綃雪白的袖管,“緋綃,我們不要再回去好不好?你的本事不是很大嗎?一定能走出那片山林的。”
“那怎麼行?”緋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們拂袖而去,這裏的村民又該怎麼辦?”
“過去怎麼不見你這麼悲天憫人?”
“而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妖怪,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如此明目張膽地作祟!”這次他說得義憤填膺,似乎甚為憤慨。
王子進望著他難得嚴肅的俊臉,不由暗自歎了口氣,怎麼聽都是後一個理由比較靠譜。
看來“冤家路窄”“狹路相逢”這樣的話,不僅適用於人類,更加適用於妖孽。
“難道我們還要回到那方姓的老人家嗎?”
“當然不是。”緋綃長身而立,白衣勝雪,沒有半分要進入村莊的模樣,一雙丹鳳美目不停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有個更好的辦法,你直接登門去造訪那個妖怪。”
“為什麼是我?”王子進聽到這裏,幾乎要嚇得哭了,哇哇叫道,“你明明比我更加合適。”
緋綃一臉壞笑,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有委以重任之意,“誰讓你美色當前,被迷亂了心智,告訴了人家大名呢?我是想去啊,可惜那位漂亮的妖怪娘子一定不認識我。”
王子進頓時語塞,自己確實是沒有聽從他的忠告,才落得今日的下場。
古人說,一步錯,步步錯,果然一點都沒有錯!
他隻好硬著脖子點點頭,臉色比哭還難看,“緋綃……要如何去拜訪那妖怪?難道要我去跳井?”
“十分簡單。”緋綃說著從懷裏掏出那一根長發燃燒的灰燼,用纖長指尖沾了一點,伸手按在他的額心,“她留了這種東西給我,我自然要善加利用……”
王子進站在如水的夜色中,隻覺得額頭冰冷,望著緋綃似少女又像少年的一張臉,淒淒慘慘地哀號:“緋、緋綃,我要是遇到了危險,你可要來救我!”
“如果情況有所不妙,隻要呼喚我的名字即可,那樣我自會入得你的夢中。”緋綃說完嘴角微動,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準備好了?要去了!”
“等、等一下,我還沒準備好……”
他話音未落,突然覺得腦中一冷,一股冰冷的寒氣,如清泉一般,順著緋綃纖長的手指,淌到了腦髓深處。
接著他身體一軟,趔趄倒地,似乎有人在這時扶了他一把,把他的身體輕輕地放到柔軟清香的草地上。
與此同時,他的眼前又出現了一個紅葉繽紛的庭院,正有一個藍衫的少女,像是前晚夢中所見,蹺著雪白雙足,坐在井沿前吹著哀傷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