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東灣村,四鄉八裏的人都知道一句話:
東灣村有四大,蚊子比蒼蠅大,黃蜂比麻雀大,女人的屁’股比磨盤大,女婿的年紀比老丈人大。
趙振華以前聽見這句話,總覺得是扯蛋,是別人埋汰東灣村的。
別的不吧,關於女人屁’股這一點,趙振華就仔細觀察過。
村子裏的女人當中,隻有殺豬匠王響的老婆秀貞,長了一個不袖珍的屁’股,大而飽滿,裂褲欲出,可以和磨盤一較高下。那也是人家命好,嫁給了殺豬匠,有肉吃,豬肉換人肉,長年累月堆起來的。
可是,魯秀蓮出嫁那一,趙振華才忽然發現,東灣村的“四大”都是存在的,真真切切,令人無法忽視。
那是三十三年前的事。
魯秀蓮和趙振華是高中同學,還有村裏的齊磊。
上半年,他們三人還在五十裏外的縣城二中苦讀,指望著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大約是那一屆的考官不行,一朝揭榜,趙振華和齊磊魯秀蓮同時名落孫山,像是折了翅膀的飛鳥,跌落在故鄉的土地上。
現在,夏剛剛過去,才上秋的時候,魯秀蓮卻要嫁人了。
迎親的車隊是三輛麵包車和一輛大四輪拖拉機,麵包車用來拉人,拖拉機用來拉嫁妝。
嫁妝上了車,新娘魯秀蓮也上了車。
接親的隊伍點起花炮,劈啪聲中,車隊緩緩出發。
趙振華站在自家屋後的土馬路中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冷冷地注視著迎麵駛來的婚車。
腳下的土馬路將東灣村劈開,分為南北兩個自然莊。魯秀蓮家住東灣村北莊的最東頭,這裏是她出嫁的必經之路。
土馬路一直向西,延伸到五裏地之外的街鎮,從街鎮上轉車,便可以通向燈紅酒綠的繁華都市。
趙振華曾經無數次想過,自己一定要掙錢,發財,然後再把這條路鋪上黑亮黑亮的柏油,兩旁安上路燈,和城裏的大馬路一樣寬敞漂亮。那時候,這條路將會有個名字,叫做振華路。
但是趙振華沒想到,同學三人之中,魯秀蓮是第一個從這條路上離開的人,直達都市,將東灣村的一切徹底拋棄。
高考成績放榜的那,就在齊磊家的屋後,在梔子花樹下,趙振華和齊磊魯秀蓮效仿桃園三結義,擺酒點香,對著梔子花樹發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走了就不回來,除非駟馬高車衣錦還鄉;留下,就跟這片黃土地較勁,來個翻地覆慨而慷,敢教日月換新。
齊磊那晚喝多了,大著舌頭:“咱們先留下吧,幹兩年再;如果兩年過後還是這麼窮,就出去闖蕩!”
魯秀蓮也喝多了,搖頭:
“勾踐臥薪嚐膽,也是三年的吧?兩年之內想翻身,不可能。所以,我打算一輩子留在東灣村。振華你對不對?”著,秀蓮就拿眼往趙振華身上瞟,秋波蕩漾。
趙振華明白秀蓮的那個眼神,一輩子留在這裏,就是,要嫁在本村了。
嫁給誰呢?齊磊那模樣,三寸丁穀樹皮,跟人站一起像個猴子,跟猴子站在一起才像個人,秀蓮是看不上的。
所以,趙振華知道秀蓮的意思,她要跟自己在一起,永永遠遠在一起。
話還在耳邊,那個發誓要一輩子留下來的人,卻要出嫁了。
趙振華攔在魯秀蓮出嫁的路上,就是想問個明白,是不是身為女人,就可以話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