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讓大小姐知道了這些,她該如何自處啊。蘭彤越想越怕,心亂如麻。瑟縮著身子,躲在假山石後顫顫不止。
“別哭了,何必這樣委屈自己。”玉淑的聲音平靜而柔和,卻顯然不如平時那麼圓潤好聽。手上握著一條絲絹,遞到蘭彤麵前:“我自然知道你是為了。傻丫頭,你瞧,我都沒有哭,你哭什麼?”
“小姐。”蘭彤顯然沒有發覺玉淑是何時出現在這裏的。對上她的眸子,她卻真的發現,這一回玉淑果然沒有哭。“奴婢沒用,竟然忍不住……其實或許事情不是您想的那個樣子,咱們還是別瞎猜了,自己嚇自己。”
蘭彤一定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笑得比哭還要難看。那麼努力的想說服自己去信,一個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實,自欺欺人,究竟是為何呢?玉淑歎了口氣,輕輕的拍了拍蘭彤的肩:“我去瞧瞧便知,你哭成這樣,還是回去洗把臉換件衣裳吧。”
“小姐,您別去。”蘭彤知道玉嬌的性子,若是這樣去,大小姐必然要吃虧的。“何必惡心自己?”
“不清不楚不是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玉淑沒有再多言,兀自朝著玉嬌的廂房走去。
“你瘋夠了沒有?”舒穆祿俊甫極盡咆哮的聲音,很遠都能聽到。
玉淑幾時見過他這個樣子啊,或許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你是不想承認了麼?”玉嬌哭得梨花帶雨,淒淒哀哀的讓人心疼。“我哪裏比不上她啊?你為何非要去見皇上的女人,是瘋了麼?賭上你們舒穆祿一族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麼?事實如此,你何必這樣執著。俊甫哥,我一定會好好愛你,她能為你做的,我一樣能做到。”
玉淑就在玉嬌這樣堅決表明心跡之時,邁進了玉嬌的廂房。
蘭裳不由一驚,慌忙道:“你怎麼進來了?這是二小姐的廂房。還不快出去。”
俊甫與玉嬌皆是一驚,二人的心思卻大相徑庭。
玉淑自然不理會一個丫頭的話,兀自往裏走。蘭裳見她癡癡愣愣的,不免著急,作勢就要去攔:“都說了您不能進來!啊……”
蘭裳的話還未說完,玉淑一個巴掌批了過來,當即抽在蘭裳粉嫩的麵頰上。“我是郭絡羅府的大小姐,豈是你一個奴婢能吆五喝六的。再者,皇上的聖旨已經到府中了,我已經是繡女的身份,更容不得你在我麵前推三阻四。”
唬得臉都白了,蘭裳再不敢造次,捂著臉嗚的哭著跑了出去。
“玉淑,你聽我解釋。”俊甫知道瞞不住她,亦不想瞞她。“並非是你向我解除婚約,我實在愧對於你。我……”那些難以啟齒的話,他實在不能宣之於口,心裏焦急,臉上的顏色越發的不好看。“總之,是我對不起你,玉淑,忘了我吧,好好保重自己。”
玉嬌一聽這話,當即就急了,一把將俊甫從玉淑麵前扯了回了自己身旁。“有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你與玉淑,根本是清白如水的。所為的婚約,也隻不過是郭絡羅府與舒穆祿府的婚約。我既然已經有了你的骨肉,嫁給你為福晉自然是名正言順的。你究竟在怕什麼?玉淑她會吃人不成。”
真的有一股衝動,玉淑很想一腳踢在玉嬌的肚子上。竟然是這個原因,致使舒穆祿俊甫背信棄義,竟然是這個原因,令阿瑪巴不得自己趕快入宮。誰讓郭絡羅府,唯有兩個女兒,選秀必不能推。那麼,唯有她走了,成為了皇上的女人,才不至於妨礙自己的妹妹與自己的情郎成婚,也不會令阿瑪愧對皇命。
這是什麼世界啊……
玉淑沒有哭,亦沒有說話,她忍著,撐著,一遍一遍在心裏告訴自己,她挺得住。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情意,終究不過是負累罷了。“恭喜你們了,如願以償。”玉淑輕輕的仰起頭,緩慢的轉過身子。
“不是的,玉淑,你聽我解釋。”俊甫也慌了,她眼裏的玉淑從來都是溫婉可人的樣子,哪裏會有這樣的威嚴與冷漠。從身後環抱住她並不是第一次,卻一定是最後一次。“玉淑,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得那個樣子。”
“你瘋了,你放開她啊。”玉嬌也急了,她怎麼能忍受自己的心上人,當麵抱著另一個女子。且還是她嫡親的姐姐,她拳打腳踢,又哭又吼,卻怎麼也掰不開他用著玉淑的手。“舒穆祿俊甫,你這個混賬,你快放手啊……”
玉淑看上去很平靜,亦沒掙紮,卻在誰也沒有看到的那一個瞬間,拔下了頭上的金釵。惡狠狠的朝著舒穆祿俊甫的手臂,刺了下去。
眼前是舒穆祿俊甫難以置信的表情,因為痛楚而顯得扭曲。耳邊是玉嬌心痛不已的慘叫與謾罵,空氣裏充斥著腥鹹的血腥味兒。玉淑忽然就笑了:“俊甫,你與我再無拖欠,老死不相往來。”
看似決絕,卻是情到濃時。玉淑知道,她此生再也不會如此這般的去愛任何男子。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心死。哀莫大於心死。
……
十數年後,舒穆祿俊甫依然忘不了玉淑的那個背影。每一次看見自己手臂上的傷痕,那痛楚就會再現。像是不斷重複的提醒著他,究竟自己有多麼可恥。
直道玉妃薨逝,皇帝下旨以貴人的位分安葬,且不入妃嬪陵園時,他才知道,原來她也過得不好。或者和自己一樣,無心無愛的活了這麼許久。
俊甫發覺自己已經控製不了對玉淑的想念了,於是他托人找到了宮裏的小太監,去偷玉妃生前留下的遺物。還向那小太監詳細的描述了金絲香囊的樣子,那是他給她的定情信物。倘若還在,便不負此生相思。
然而,當如貴妃派人將東西送回舒穆祿府的時候,俊甫知道,他再不能讓玉淑孤孤單單的走下去了。
於是,玉妃薨逝的百天之日。舒穆祿俊甫將自己掛在了自家的梁棟上,朝著玉淑安葬的方向,手裏還握著那個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