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歸人(二十七)(1 / 3)

城裏的嚴誦心事重重的望著窗外的園林,假山上的白雪在陽光的照耀下已經融化,露出精心修剪的盆景,那些古藤蔓細鬆針綠蘿葉紅豆子,更加蒼翠欲滴,明豔奪目。

遠處的四角亭向上翹起,靠椅上鋪上了厚厚的坐墊,他的四個小妾趁著晴日,正打扮得花枝招展,扭著腰肢在鬥俏。

他知道他最喜愛的段姨娘,定會穿上他特意吩咐為她裁剪的窄腰身的羅裙,妖妖嬈嬈的,故意咬著音兒氣那幾個。

當然,還有他已經老去的臃腫的夫人,板著臉兒,看著這四個爭鋒鬥角。他一直沒虧待她,該有的尊重他都會顧到,大兒子已托人放到了西都霍岩霍刺史的身邊,做了侍衛。

孩子們都穿著厚厚的裘衣出來了,正由各人的仆從帶著,在陽光下奔跑嬉鬧。

隱隱約約傳來的都是笑聲。嬌聲的,清脆的,甚至做作的,他夫人的勉強的一兩聲,他都覺得可親可愛。

但是,隻要那人死了,這一切都會被安西府和上京那邊的熊熊怒火燒為烏有。

上天入地,他隻有死路一條。他的家人將會被除得幹幹淨淨,為那人殉葬。

來人先送入信牌,然後跟著人慢慢的進了裏麵,一路上盡是觀賞之色。

“從外麵乍一進來,隻覺嚴府奇鬆異樹,竹閣鬆軒,徑鋪彩石,檻鑿雕欄;入室地龍溫暖,鮮花開放,古玩古畫,精致典雅,真與外麵的肅殺蕭瑟是天堂地獄之分。”來人聲音尖細,神態間都是嘲弄。

嚴誦一見此人,嚇了個半死,嘴巴呐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永貞帝李恒占領靈州前夕,此人奉永和帝之命來安西府宣旨。

當時上京的情況是越來越危急,南部又有兩個藩鎮舉旗響應懷恩,胡羌是調兵遣將,明擺著會與懷恩南北夾擊,上京的催兵的聖旨是一道又一道的過來。

隻是永和帝遇到了一個比霍震霆和霍真更難纏的人物——霍昭智。

上京永和帝做夢也想不到新登王位不久的霍昭智會是這等人物。每次都恭恭敬敬的將欽差迎進來,該扯皮就扯皮,該哭窮就哭窮,該陪飯就陪飯,說到傷心處,該落淚就落淚,甚至“哭天喊地,撒潑打滾”:聲明自己年幼,隻是代多病的霍真臨時看看“場子”。

“孤這王爺隻是個台麵罷了,哪裏有什麼實權?兵符在父王手裏。”

隻差一肚子苦水要倒了,唧唧歪歪個不停。

欽差要見霍真時,安西王霍昭智眼睛一眨,淚水就掛滿了臉。

“陳大人,吾父已不能見風。如果大人堅持,自然不好阻攔。話說在前頭,出了問題,大人要承擔後果。”

“皆是人子,大人如此相迫,於心何忍?”

“吾父病重,大人如此咄咄逼一稚兒,是聖意乎?還是大人惡意而為?”

老天爺,左右侍衛就橫眉豎目,不客氣的請嚇著了王爺的稚嫩心靈的“陳大人”出去了。

永和帝一怒之下,派了個比霍昭智更難纏的——令狐簡!引經據典,上下三千年,力圖讓“不懂事”的霍昭智“懂事”起來。

令狐簡學富五車,精通多國的語言和文字,曾是國子監的教授,又擔任過典法官一職,平時一開口,蠻橫的陳中旦都會抖三抖,生怕這老頭拐著彎罵他,而他隻有在哄堂大笑時才明白過來。

霍昭智一臉懵懂,任令狐簡滔滔不絕了幾天,還是一臉懵懂。

令狐簡不放棄,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勸說這還不到十四的安西王。

霍昭智聽煩了,也覺得論理論據,安西府絕對沒人講得過這老頭,馬上不客氣了:“來人,欽差大人講了幾天,氣都喘不過來了,好好幫欽差大人擼一下!”

令狐簡一聽後半句,馬上兩眼翻白,氣真的喘不過來了。

以後隻要令狐簡開口,霍昭智便令“擼”人!

可憐的令狐簡被抬出西都時隻明白一事:霍昭智就是一敗絮其中的紈絝,跟這種人說話,是永遠也說不清。

至於怎樣“擼”,令狐簡是打死了也不說的。隻不過此人一回來,就辭了工部尚書的官職。

“臣鬥不過一個小毛孩,實在無顏再呆在朝廷。”

永和帝隻能背後破口大罵,這霍昭智真是西部“小無賴”!

可霍昭智隻有十三歲,跟上京扯皮,挺多得個“小無賴” 的外號,永和帝也不好翻臉。反正朝廷明知是怎麼回事也不會徹底撕破臉。

當時他聽說了這些,跟易虎他們笑得差點站不起來。

隻是這次的崔承恩傳旨是假,綁架是真——上京動手綁了新安西王霍昭智,已到了蘭州地界!

他當時接到了李恒那邊的命令,要求不惜一切代價,奪回霍昭智,送到黃河對麵的李恒的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