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結束了,雙方都比較滿意結果,他也要離開西都,向六大部落首領回報細節。於是他發出邀請,請霍昭智到西都一又黑又深的小巷裏,一靜悄悄的小酒店裏。
半夜,霍昭智過來赴約,並且帶來了兩壇酒。
兩人一言不發,坐在條凳上,一碗接一碗的,比賽似的喝酒。
他們喝著酒,當中一個字也沒有說。說不出來,光在震驚中品味了。
他倆拿品味當了一回下酒菜。雖然當中,赫旦端起碗來,碰了霍昭智碗一下。
霍昭智默不作聲,其實兩人都覺得此時實在有點怪。
兩人在談判之前鬥了好幾次:
上京被胡羌攻破後,李恒帶著安西軍精銳,鶻王第帶著鶻兵,兩路圍攻上京。赫旦首先帶兵撤出上京,赫突吐作為主帥,斷後。
赫旦退到黃河邊,碰到的是濤濤夏水,不見一隻接應的船隻。
黃河裏,倒有一隻,笙簫大作,隱隱約約可見安西王霍昭智在船頭喝酒聽歌,恨得赫旦隻想撲到黃河中間,殺了此人。
後路被截斷,赫旦隻得沿著黃河南下。他倒是隨機應變,一路殺得沿路的藩鎮聞風喪膽,活生生的為後麵的退兵打出了一條回家的通道。
赫旦回去後便捅了霍昭智一刀:扣住了在沙漠中傳佛教的釋康大師,在安西府到處造謠,說釋康大師評判過幼年的霍昭智的命格八字,說此人是“魔星”出世,將顛覆陸地三國。
但安西府也有能人在。沒幾天,安西府傳出的議論變成了安西王霍昭智是“神邸”了,連八字都被暗示成“將有不凡的作為”了。
兩人的梁子結得夠深的。
喝完了,沒酒了。赫旦倒了又倒,倒不出一滴,抬起頭,看到安西王霍昭智在發笑,一雙清澈的眼又黑又亮,亮得他隻得不悅的說了一句:“這是女人喝的酒,一點酒味也沒有。”
“都一碗接一碗的喝完兩壇了。”霍昭智沒好氣的寒磣他。
赫旦一雙灰眸突地惡狠狠的瞪著對麵的人。
霍昭智不悅了:“今夜是六王子邀請我來的,不是我故意又來輕薄六王子。”
霍昭智曾經親吻過赫旦,這一頁本來兩人都心知肚明,自動揭過不提。
赫旦跳了起來,狂吼:“霍-昭-智!”
霍昭智拍著桌子大笑,一副了然的樣子,笑得連連咳嗽,知道看見赫旦一臉鐵青,才打住。
“那事兒——”霍昭智總算忍住笑,吞吞吐吐,“實在對不起,那時不懂事。”
赫旦覺得對麵真是命中克星,他的臉色難看無比:“現在就懂事了?”
霍昭智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又放聲大笑。
他笑起來,神采奕奕,暗淡狹小的室內仿佛瞬時有柔和光亮映亮四壁。赫旦的眼中隻剩下前仰後合樂不可支的霍昭智,他最終也忍不住笑了。
“馬騰調查過六王子,讓我非常欣喜,羌族中總算有可以談得來的人。雖然六王子一開始並不讚同五大部落與安西府聯盟,但我卻欣賞六王子。”
骨力羅部落胡在羌的東北部,赫旦率軍橫掃胡羌國的北部小國時,禁止了自己的部下毀佛窟壁畫,並嚴令禁止屠城,對於殺老幼婦女為食,一旦發現,立即處決,毫不容情。
骨力羅部落是最早創造胡羌文字,提倡適齡就學,有一定數量的私塾,任用魏人為一些中低級官員,嚴禁將平民變成奴隸的部落。
這一切的推動者就是赫旦。
“大王應斷諸語,一從正音。其年三十已上,習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十已下,見在朝廷之人,語音不聽仍舊;若有故為,當加降黜。”
昭智一字一字的背完赫旦的奏折,望著赫旦:“羌六大部落本來是幾股散繩,被六王子通過同語同字擰在一起,這幾年羌迅速壯大,六王子的功勞首當其衝。”
“孤佩服六王子,相信做這些事時阻力很大,但六王子仍然堅持做了。其實,一個僅靠殺掠搶劫擴張和破壞他族文明的民族是不會有什麼長久前途。”
赫旦看看微弱的燈光下的霍昭智,馬上反駁:“王爺很有優越感。一個內鬥不休軟弱得靠女人和親的民族又有什麼前途!”
霍昭智一下子勃然大怒,他哪裏是容易認輸的人,深知對麵的赫旦不是那些野蠻的剛從茹毛飲血走出來的普通羌族人,馬上攻擊胡羌族的弱點:“胡羌族跟無知的野獸有什麼區別!隻知道屠城,搶掠,破壞,所到之處,將文明糟踐一光。要是這樣的民族都能長存,老天爺太沒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