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醫生、護工和護士長衝進房間,看見林子涵坐在地上,特護正拚命壓著林智靈的上身,而病人繃緊了身子、卯足勁的用右手揪著床把,哇哇的叫著。
隻是她的左半軀幹神經還沒恢複正常,是以,涎液從她的口腔裏一絲一絲滴落,順著臉頰流向下巴。
林智靈愈發狂躁地,她含糊不清的嚷道:“為什麼要救我,我是個負累……”
護工忙用束帶將她和床縛在一起,限製她的肢體行動,林子涵也被另一個護工扶起,待她耳鳴過後,便看見值班醫生取來了一枚針筒,在護士長的幫助下,將藥水打進林智靈的上臂。
漸漸的,林智靈的動作越來越輕,越來越慢。
“病人剛才情況危急,我們擔心她會咬傷自己舌頭,所以用了一點鎮靜劑,不過你放心,劑量不大,她能聽到我們的話。”值班醫生解釋道。
林子涵感到腦門一陣陣眩暈,方才跌倒之時,鬢角又在床把上刮了一下,她下意識的伸手一摸,隱隱刺痛,再以一看手上,竟帶出一抹鮮血,原來鬢角刮出一道扣子,幸好那門把是塑製的,遂讓護士長用碘伏簡單消毒處理下,貼了一張膠布。
她此時擔心的,全是母親,待其他人退出去後,她走到母親身邊。
林智靈的額發糊成一團,半眯著眼,五官有一半耷拉著,破壞了原來的娟秀氣質,有些猙獰,有些可憐,更多的是無助。
林子涵絞了一把毛巾,給母親細細的擦幹淨臉,又用一把小梳子,輕輕將亂發梳理整齊,攏在枕邊。她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著母親的手:
“媽媽,還記得我六歲那年嗎,我們的房子還沒有裝修,就一層平房。有幾片瓦片壞了,外公要修補,借了一把竹梯。我趁沒人,自己瞧瞧爬了上去,蹲在屋頂上,沒想到壓壞了瓦片,我從屋頂掉到屋裏,幾天動不了,我不肯吃藥,你跟我說:‘會好的,一定能好起來的,要好不了,媽媽背你一輩子。那時候,我真的很擔心,自己會成為負累,你會不要我。但是沒多久,我真好起來了。’”
林智靈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看著女兒。
“那天,你在手術室的時候,我跟自己說,無論手術後情況怎樣,隻要你能活著,哪怕是背你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
她握起母親的雙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現在,最難熬的關卡,我們已經跨過去了,明天,國外一個挺有名氣的專家,dr andrew,您知道嗎,他會來這裏,跟陳叔叔一起會診,你看,我們離成功隻差那麼一點點了,放寬心好嗎,媽媽,有我在啊。”
涼涼的、濕濕的,是女兒的淚,林智靈的眼角濕潤了。她慢慢的、口齒不清的說道:“我很害怕,我動不了……”
林子涵撲倒在母親懷裏:“我知道,我也害怕過,但是,媽媽,隻要活著就有希望,隻要我們還能在一起。”
林智靈的左手的指尖突然動了一下,觸到女兒鬢邊,從那片膠布劃過,然後無力的放下,她的幹裂的嘴唇微張,向著窗外的白雲輕歎……
冷靜後的林智靈沉沉睡去,林子涵想起有事情未辦,拿著手機走到外間。
電話接通後,聽筒傳來李智文的聲音:“喂,寶寶,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你那天一聲不吭就跑了,到底怎麼了嘛。”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
林子涵自知理虧,這兩天也真的忽略了他,便老實說道:“對不起,其實,我現在才有空打給你,昨天晚上,我媽突然中風了,我趕車回s市,所以……”
“什麼?伯母現在怎樣了?她還好嗎?”李智文的語氣一下子軟了下來,關切的追問著。
“淩晨做了手術,搶救回來了,需要一段時間康複。”
“寶寶,你在哪個醫院?我過來看你?”
“不,智文,我媽媽需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我在這裏陪她,你來,我也照顧不了你,而且,你不是今晚的火車回老家嗎?”
“傻瓜,火車票可以改簽呀。隻要你想我過來,我馬上就來。”
林子涵心裏隻覺過意不去,忙道:“別,明天就是除夕了,你改簽了哪能買到票回去。”
李智文孩子氣的撒嬌道:“回不去就跟你一起過年唄,正好和你一起陪伯母。”
“智文,謝謝你,不過,聽我的話,回家好好過年,年後,我媽精神好點,你再來,如何?”
李智文沉默了幾秒,說:“好吧,我過完年馬上過來找你,你以後可不能這樣了,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應該一早跟我說的,我好幫忙啊。”
感激的淚一下子充盈了林子涵的眼眶,她忍著鼻腔的酸意:“好……”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似乎有人在喊李智文,林子涵有些意外:“你還在公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