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天,這個城市下了年來最大的一場雨。四下陰霾,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土腥味。殊曼看到李戊辰的時候,雨水正從他麵前一簾一簾滑下。他打著傘,剛從公車上跳下來,頭發早已濕了。殊曼站在傳達室望著他走進來,剛想招呼,曾珊從身後追了過來,把一包麵巾紙塞到李戊辰手裏,輕盈地跑走了。
她穿著一身綠色的衣服,在雨裏轉過頭,衝著李戊辰笑了一下,消失在雨霧裏。李戊辰拿著紙巾,呆在原地,憂心地望過去。
殊曼退回到值班室,手機響了,按下接聽鍵,再沒看李戊辰,點著腳往校門外看。
李戊辰撐著傘轉頭,看見殊曼,趕忙朝這邊走來。
“怎麼站這啊,沒有早讀?”他把傘收了起來,拿那包紙巾擦了擦臉上的雨水。
殊曼點頭:“在等我爸!”
“啊?”他詫異地抬頭。
“今天是清明,我爸說他從那邊回來,來看我媽!”殊曼靜靜望著李戊辰。
他眼神複雜地望著她,嗯地點頭:“跟你爸好好聊,別說傷他的話!”
殊曼笑起來:“放心,他有他的家庭,能想起我和媽媽就已經很好了!還能奢求什麼?”說著,仍然不安地掉轉視線看窗外,深深吸了口氣。
李戊辰隨著她的眼神轉頭望過去,一個五十多的男人正從車上下來,依舊風度翩翩。
“快去吧!”他鼓勵。
殊曼點頭。
“沒帶傘?”李戊辰問。
“爸爸說今天看我,就跑了出來,沒事,他開車過來的!”說著就要走。
李戊辰把傘塞到她手裏,扭頭看了下漸漸走近的那個男人,重新回轉頭,深深地叮嚀:“對不起,殊曼,我忘記了。以後要一起去看你媽媽!小心別著涼。”他說完,拿手擋著雨朝教學樓跑去。
殊曼抓著傘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霧裏,滋味不明。又轉身望著走過來的父親,撐起那把傘,走過去,雨聲漸漸大了,隱約傳過殊曼的聲音,那一句“爸爸”,被雨聲打得都碎了。
雨整整下了一天,晚上從外麵趕回來,自習剛剛開始。她一身雨水地進了教室。肚子特別疼,尤其腳浸到了冷水裏,痛經得特別厲害,疼得直想吐。
坐在第一排的課代表探過頭問她怎麼了,殊曼咬著嘴唇搖頭,一臉的冷汗,渾身冰涼。
抬起頭,看到父親站在窗子外麵望著,一眼的戀戀不舍。
她慌忙站起身,拉開門出去。
“爸,怎麼回來了?”殊曼疲倦地靠在牆壁上。
“小曼!”他靠在女兒身邊,憐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我想看看你的生活!”他笑起來的樣子不再那麼陌生。
“挺好的,生活很規律!”殊曼掩飾地擠出一絲笑容。
他沒有說話,隻是仔細打量著光影下這張憔悴的麵龐。
“別這樣看我,爸,挺好的!”殊曼把視線轉向別處。
“孩子,為自己想想吧,你不小了!”他的聲音極低,語氣堅決。
“爸,咱們說好的,互相尊重。我尊重你的家庭,希望你也尊重我的選擇!”
“好!”他點點頭,“爸爸老了,你大了!”他深深注視著這個陌生又心疼的女兒。
殊曼沒說話,轉過身,兩手支著廊道邊的窗台,望向窗外,深深吸了口氣。還是潮濕的味道,隱約有劈啪劈啪的聲響。
“雨小了!”殊曼沒回答他。
“小曼,讓我見見李戊辰,行嗎?”他踟躕裏帶著堅定,有著不能違抗的執拗。
“爸!”殊曼轉過頭,有些慌張。
“行了,小曼,雖然我和你媽離了那麼長時間,但我們對於你的事情都是直接溝通的,我是父親,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微微笑起來,“當時知道後,真想揍他,我的女兒受欺負了,怎麼會允許別人對你頤指氣使。我真以為李戊辰對你不懷好意!”他轉過身,望向窗外。
“可是我的傻女兒,繞了一圈還是轉回來!四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你放下嗎?”他沉吟片刻,“唉,是我的不好。如果給你足夠的父愛,也許就沒這出了。這是我的錯,但事情到這一步,該有個結果了!”他轉過頭,鼓勵地望著她,“小曼,你想好了嗎,他是個有孩子的人,這些許許多多的因素你都想好了?婚姻可是很實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