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回到鎮政府,宗海江見大院裏又來了幾個農民,其中有小棗溝村六十多歲的史太衍,知道又是為修路占地來告狀的,頓時皺起了眉頭。走進曹易瑾辦公室,見曹正對著副鎮長楊顧發脾氣,質問來告狀的是哪幾個村的?他們的書記和村主任是怎麼幹的?楊顧委曲地說:“道理講了幾籮筐,嘴皮子都磨薄了,人家就是不理會咱的茬,嗨,不如幹脆點,通知派出所來扣人,震懾下去就妥了。”

曹易瑾一聽拍了桌子:“誰激化了矛盾,吃不了你得兜著!”

見楊顧低著頭無話,曹易瑾才壓著氣緩了下來說,“我們修的這段路還沒搞定,隻能哄著,穩著,最熊也得拖下來,往上跑一個人上訪,弄不好就得出事。”

宗海江見曹說到修路,便上前說:“曹鎮長,省裏的人最早下午才能到,隻因重慶的綦江大橋事故,又增添了公安和建設質檢幾個部門,我們得有更多的打算和準備才行嗬。”

楊顧見狀,便脫身出去安撫告狀的農民去了。

“尤利什麼態度?”曹易瑾一邊問,一邊微怔了一下。

“看來是事發突然,他也沒表什麼態,像要等省裏的人下來才好說。”

“省裏下來就晚了!”曹易瑾略一猶豫,馬上作出判斷。

“曹鎮長看咋辦?”

“關鍵是改道方案沒按正常程序審批,真要沿途查看,非出漏子不可!”

辦公室裏隻有曹、宗二人,一陣沉默。曹易瑾拉開抽屜拿出一盒泰山牌香煙,拔出一支叼在嘴上,點了。宗海江知道,他平時是沒有煙癮的,偶爾吸煙,要麼是必要的應酬,要麼就是思考,而思考後,往往會有果斷的決定。

煙吸到半截,曹易瑾把它甩到了牆根下的痰盂裏,隨著吱的一聲火被水淹的聲音,一股青煙倏然而熄,屋裏,隻留著醇香中略帶辛辣的煙草香味。

“大江,今天下午的事非同小可,妥了,咱們就贏了前程;砸了,咱們就栽在了東寨,很難再有鹹魚翻身的機會!”

曹易瑾瞪著眼說話,有些激動。

“曹鎮長多年打拚,從未失手,這次也不會有問題的。”海江說出了這話,自己都覺出掛職一年多有了進步,竟會拍馬屁了,心裏便生出一絲自嘲和悲戚。

曹易瑾卻是認真的,如同將軍臨陣一般,籌劃不苟,誌在必得:“今天我們分頭行動:你專門負責上層路線,讓老嶽丈給計委、建委、設計院通好氣,把審批手續辦成施工前的;我和蘭東閣在下麵行動,該花的還得花點。咱們隨時聯絡,沒有特殊情況,一律在招待所碰頭。”

海江明白了曹的意思,走出來,見告狀的農民被楊副鎮長勸慰得消了氣,有些人開始陸續走出大院回村去了。自己依舊叫上司機,乘上吉普。車子尚未發動,兜裏手機響起,一看曹易瑾辦公室的號碼,便接通說:“曹鎮長,還有什麼?”

“等一下,給你配個押車的。”曹易瑾的聲音很鎮定。

海江應了一聲,便坐在車上等著。

曹易瑾又撥了財政委員蘭東閣的電話,不大一會兒,蘭東閣進了曹易瑾的辦公室,在曹旁邊的沙發上坐了,聽到曹問:“八月十五的購貨劵,剩多少?”

“1000元的還有三十六張,500元的二十四張。”蘭東閣如數家珍。

曹易瑾接著說道:“這次上麵來驗路基,關口不少,難度挺大,還得做回袁大頭,保證順利敷設瀝青。你就準備一下,與大江一起走,到市裏後,去博望啇廈再辦一批貨劵,說不準今晚就得用。”

“得多少?”

曹掐著指頭說道:“省裏估計要下來十人左右,地市公路局三人,建委三人,建行三人,市裏計委、建委、設計院三家,還有國土局也要有備無患,總共按三十人打算,平均每份照中檔準備吧。”

蘭東閣合計著,中檔是六千元,三十人就是十八萬,按曹鎮長的習慣,至少需準備二十萬;以前例行送禮剩下五萬七千,那麼還得拿出14萬三千元。像這樣的花銷,每年總共有六七十萬的袁大頭要做。而這筆錢,在辦公費、招待費等財務帳麵上消化不了,沒辦法,隻得設了另一本帳,由自己直接管理,曹鎮長一支筆支配。這個財政以外的地下小金庫,是以一些簡直荒唐和霸道的理由巧立名目,從全鎮大大小小十幾個企業、從男女老幼近三萬個人頭上硬刮出來的。想起近日來告狀的農民,蘭東閣覺得心中有點酸痛和麻木,但也明白自己的對抗和同情都是沒用的,不單會被誤解,被嘲笑,弄不好還會丟了飯碗,因為每當做完一次袁大頭,領導從未忘記讓他這個經手人留下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