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2)

吉普車直接開進小棗溝村委會大院,曹與楊下車進去。支部書記董四豐正與幾個村委們打麻將,見兩個鎮長沒打招呼突然襲擊,連忙停手,搭訕招待著。曹易瑾與楊顧坐下,問了一些涉及收入和交費的情況,就要求他們加大力度,加快進度,別拖了全鎮的後腿。其他人明白後,陸續借故離去,董四豐走不了,?著頭皮說道:“老衍頭成了風向標,能拿下他來,什麼費稅提留水利款農業稅教育附加……,21項一樣不少,都沒攔擋,兩天之內保證全清。可村裏不比外麵,對這樣的人又動不得手,不是法子啊。”

“對他動手不行,”曹說得很明確:“工作還是不到位。”

“要不兩位今天來了,把老衍頭叫這兒,領導做工作看看?”董四豐也會踢皮球。

楊顧看著曹易瑾,曹說:“不用叫,我們去看看吧。”

董四豐就在前麵領路,一邊介紹說:“這老衍頭,文革慌亂期間外地遷來的,聽說是太史刺的後代—哦,就是三國震驚東吳的那個曹*麾下猛將太史刺嗬—本來在四川大三線幹兵工廠,因娘舅是國民黨少將,就被清理出來,拉家帶口回昌嶺祖籍,一兒一女一老婆,後來閨女嫁到東北,兒子開礦死了,老伴煎熬幾年,也憂鬱致死。前些年東北好過,閨女每年郵錢,三兩年回來一趟看看,隻是這些年東北也不好過,閨女沒錢郵了,也有五六年沒回來了……”

說話間來到太史衍房前,隻見三間陳舊的灰瓦房,默默地蹲在周圍新房或半新房之間,牆的腰線和門窗框壓著灰磚,磚線裏麵全是雜亂石塊砌成的;隔了矮矮的垣牆能看到老式的門窗和木欞的窗戶,房子小而緊湊,仿佛是旁邊大房屋分娩出來的崽兒似的,顯得土頭灰麵,瘦小羸弱。

曹易瑾心裏回憶著,當地這種房子是30多年前建的,現在不多了,有幾幢也是養牲畜或存放雜物或幹脆空著,不大見到有人居住了。

轉到街門前,見上麵掛著鎖,董四豐一看說,在果樹地裏,領你們去吧。

多遠?楊顧問。

董四豐說,新路基衝了他的地,埋了他的幾行果樹,他心疼得好幾天不吃飯隻抽煙呢。曹說,那我們順路去就找到他了。董說也好,先回去準備晚飯,趕晚兒在村口等曹鎮長和楊鎮長。曹易瑾雖然常與村裏的書記、村長們喝酒,可這次為太史衍的事不放心,再加上徐及的麻煩尚未處理,沒心思上酒桌,便說看完就走,不回來了,這老頭的是非,村裏能說算的就給他點照顧,怪可憐他的。說著,就和楊顧回往村委大院乘車,董四豐跟在後麵,裝著笑容揮手告別。

坐在車裏搖搖晃晃的,遠遠看到一個老者在路邊樹下揮著鐵鍬,往挖好的淺坑裏填糞喂樹,直到跟前,曹易瑾便讓司機停車,與楊顧下車,迎著風走過去。

走近了,曹高聲地與他打著招呼,他抬頭看了看曹易瑾和楊顧,都認識,就把鐵鍬紮在糞堆上,指劃著樹下和樹上,說著一些施肥鼓芽疏枝澆水噴藥之類的行話術語,一麵從腰帶上摸下煙鍋煙袋,裝上旱煙末兒,點上火吸了起來,拿煙鍋的手背上崩著直直的青筋和曲脹的靜脈,曹易瑾曾在鎮政府會客廳近距離地見過這雙手,又曾在夢裏感受到它的力量,現在卻看到它與人一樣,在力量背後蘊含著的勤勞、質樸、堅韌、倔強;微弱的冷風裏,西邊的太陽斜照著他亮黎的臉,在放射狀的皺紋上又添了幾道樹梢的影子,麵目就顯得模糊和莫測起來。

“要收的各項費用,準備得怎樣了?”拉完伺弄果樹的話,曹趁機問。

“備不上,那天跟你說過的。”煙杆含在嘴裏不往外抽,太史衍就能說出話來。

“先借借吧,交上,不行的話年底救濟你,--自古逃到深山老林,逃不掉皇糧國稅啊。”曹又說。

“你看這果園子,到哪兒都得說理呀!”太史衍拿煙杆指著路基說。

“聽我的,先交上,我這人你還相信不?”曹再問。

“相信,曹鎮長又不是那些大沿帽,油痞子,當然相信。”

“那好,就聽我的,先交上,年底有你的救濟款,不低於你交的數目。”

“不行嗬,曹鎮長,我還不到吃救濟的時候,現在自己幹活自己吃,也不付冤枉債,舒心。”老衍頭的話聽起來充實,品起來硬朗。

“還不行?那我先借給你,等發了救濟再還我,這下總可先交上了吧。”曹易瑾撩開衣襟就要掏錢。

“唉,不不不,”老衍著連忙揮動著旱煙鍋子,“這是二十個雞蛋—兩把子事。”撂下這話,拔起鐵鍬到遠處幹活去了,沒再回頭。

楊顧還要對他說什麼,被曹攔住,二人隻得搖著頭往路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