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海江回到司法局後,馬上感受到氣氛變了,領導和同事對自己客套起來,而那些眼神和表情卻頗不自然;回到家裏,妻子常芸芝冷著臉低頭不語,海江歎口氣說人各有誌,理解吧,妻子說怕見熟人。當夜開始,妻子就收拾被褥與兒子一起睡,兒子嚷著駭怕大風刮走媽媽,被她兩巴掌打得哇哇直哭。海江一人躺在床上,心裏說這就是分居了,往後就該是離婚吧。
上下班都是無所事事,也懶得說話,單位上已有新手接管了微機室,沒什麼活幹,大江就泡茶閱報。回家後坐在電視機前,把兒子高興得了不得。不過他看電視時習慣把控製器放在手邊,有著謹慎的回避與顧忌:天氣預報不看、有風雪的畫麵不看,以免勾起兒子的“刮風論”,惹出不快。
司法局年底檢查執法係統結案情況,將各單位材料收上來核實,局長說大江你編號整理吧,老業務,扶持一下新手。他正好閑得無聊,就做起新手的助手,在檔案室裏幹起這種按部門歸類複核的活兒,做煩了就吩咐給新手處理。見到東寨分局有關太史衍死亡記錄和處理材料,隨即生出一陣唏噓慚愧,又看到驗屍報告寫著“體表及內髒未發現任何傷擊痕跡及因素,當屬正常死亡”便搖頭喟歎著將它編上號碼,心懷內疚地輕輕放好。
幾天後核查到法院係統的材料,分檢到臨下班時,發現一個牛皮信封,裏麵脹鼓鼓地不象文件,隨手往一旁丟去,卻沉甸甸地砸在桌麵上,發出了金屬碰撞的響聲,心裏不禁生出一種好奇,拾起來探口一看,裏麵裝著一堆鑰匙。他覺得有些蹊蹺,就翻閱下麵的文件材料,又發現一個卷宗裏放著若幹份房產證件,以及一宗財產司法保全的整套手續材料,再詳細看下去,才弄明白是黃機廠自建的職工住宅房,因借欠的幾處鄉鎮信用社的款子無法償還,作為被告給查封起來的。他聽說過,那幢樓房陸續拍賣過幾梯抵了債,上頭交待找企業悄悄協商拍賣,以免張揚氣氛擴大負麵影響,近來嶺潤金礦就接手了1梯12套,沒想到剩下兩梯的房產證件和各戶鑰匙,都丟在紙堆裏無人過問了。
正翻閱間,隔壁微機室裏電話響起,那新手摘起聽筒問了兩聲後,就嘲檔案室裏大江喊到:“宗老師,電話—”
大江聽到喊自己,連忙放下手裏的材料,過去拿起聽筒,一聽是表弟項適打來的,問是何事,那頭說道:“哥,幹嗎象霜打的茄子似的,為那老頭?別,都是天意,誰也沒曾料到啊,咱不能為一個糟老頭蔫下去……”
“讓你也打麻煩了,本來得請請你才是,可一直沒情緒,過了這陣子,哥請你找個好地兒喝酒唱歌嗬!”
“哈哈,誰跟誰呀,這麼客套!下班你過來吧,湊我這兒喝上壺,換換情緒,老地方。”
未及答應,那邊已掛了線。大江回到自己工作台前,一看下班時間到了,便給妻子打去電話,要她接兒子,自己出去吃飯;再將那堆鑰匙和房產證件收拾到抽屜裏,出了辦公室,下樓跨上摩托車,到製革廠旁邊的友誼酒家去了。
項適是陪著張家口來推銷生皮的老客戶吃飯,特意叫上保衛科長和大江作陪。喝完酒吃完飯,保衛科長陪客戶下了舞池,項適也要拉大江去歌廳消遣排解一下,大江擺了擺手,說不去,還要他從廠裏派個車,哪天買兩花圈,到太史衍墳上看看去……
項適見海江情結一直爽不起來,喝得醺然臨醉,便勸慰他說:“好的,哥你就放下這事吧,又不是咱們的直接責任,哪天照你的話去他墳上看看,也算對得住這老頭了。可你自己也別難為自己了啊,都是往40上數的人了,一不愁房子,二不虞工作,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像我,說是一個副廠長,可廠子效益越來越差,到如今房子都沒住上,還要常常擔心廠子垮了沒飯碗,要愁得愁死啊。”
大江知道,製革廠進入九十年代起,一起沒能恢複理想的效益,中層幹部的住房便拖下來沒有解決,項適是不久前從生產科長提拔上來的,所以還租著房子居住。聽了他的這番話,便想到下午看到的那兩梯被人遺忘的住宅房,就趁著酒勁,把沾邊不沾邊的事一概聯係起來,滔滔而言:“愁啥愁,不愁!管他媽房子也好,職務也好,愛誰誰,黃機廠的兩梯24套房子,如果你們能買下,是很便宜的,那你也可挑選一套最好的了,你們廠裏有興趣沒有?”
“哦,是嗎?它都倒閉了,咋還有房子賣?產權證件什麼的,手續都齊備嗎?”項適一聽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邊詢問著有關事宜,一邊尋思著是否可行。
“這個不必多慮,從水電到手續證件,一應俱全!它廠子垮了不假,可財產要處理抵債。”大江借著酒膽,沒有不敢承諾的,況且他手裏什麼都有。
項適聽了覺得合情合理,也可行,以為有大江在裏麵了解情況,給牽線,就可以趁著“處理”撿個便宜,於是來了興致,說:“地角不錯,挺順製革廠的。能有1梯12戶,就挺合適,多了買不起,少了分不過來;價錢可要壓下來嗬,找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