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鐵門一拉開,門口站著的竟是四年不見的廖凱銘。曉秋不由得怔住了。廖凱銘比當年更強壯了,人也更高大。他的目光比從前柔和,麵容卻有些悲戚。他穿著一身黑,左臂上係著黑紗。他是來請劉南輝來參加廖將軍的追悼會的。廖將軍昨日剛剛病故了。一見曉秋,凱銘也顯得很驚異。
“咦?怎麼是你——請問這裏是劉南輝伯伯的家嗎?”
“是的是的——你來得正好。快跟我來。”寧曉秋見了救星,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拉著他往屋子裏急跑。凱銘覺得莫名其妙,隻好跟著她跑。
他倆來到浴室門前,曉秋氣喘籲籲地指著門,“快,把門弄開!爸爸暈在裏麵了。”凱銘一聽吃了一驚,右腳立刻飛了起來,踹在門鎖上。“哐”地一聲,門開了。門框裂了一點兒,露出了白白的新木茬。
凱銘立刻上前抱起了赤身裸體倒在濕地上的劉南輝,給他下身裹上浴巾,雙手抱了出來,輕輕放在床上。凱銘顯得很熟練,查看了一下瞳孔,在他前胸按壓了一陣,又到他的臥室裏,在床頭櫃抽屜裏的一堆藥瓶中翻找了一陣,拿出了一隻,倒出了一粒放在他的嘴裏,又灌了一點兒水。過了一會兒,劉南輝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你,你是......”
“我是凱凱呀。您還給我做過彈弓呢。您不記得了?”
劉南輝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目光越過他的頭頂,還是盯著曉秋。愣了一會兒,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忙亂起來。
“丫頭,來了客人還不趕快倒茶去。這是你們學校的老師吧?快請坐。沒什麼好東西,來,吃個蘋果......咦,水果刀呢?我給你拿去。”劉南輝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刀子。凱銘眼疾手快一把將刀子搶先抓在手裏。
“我自己來......自己來——您千萬別這麼客氣。”凱銘回身疑惑地看著曉秋。曉秋悄悄地對他擺擺手。
“唉,李伯伯,您這是怎麼了?您的身體這樣,洗澡還閂什麼門——又不是十八歲的姑娘……”凱銘說到這裏停住了。因為他一回過頭來看了看曉秋,這才意識到她正是十八歲的姑娘。寧曉秋低下了頭。凱銘有些明白了。他看著曉秋歎了口氣。曉秋顯得有些憔悴,眼睛紅紅的腫著像是剛剛哭了一場,人也瘦得可以讓他一隻手提起來。正在青春期的女孩子,這樣怎麼行。凱銘有些擔憂起來。這一家除了殘疾瘋老人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這日子可怎麼過?
“以後我每個星期來兩次吧——來幫李伯伯洗澡。”凱銘讓曉秋去重新準備熱水,然後把劉南輝抱到浴室,動手替他擦洗起來。劉南輝全裸著身體泡在浴缸裏,嘩嘩地向廖凱銘臉上撩著水,笑嘻嘻地去摸凱銘臂上的黑紗。
浴室內水氣蒸騰。凱銘頭上出汗了。自己的汗水和劉南輝濺出的熱水把他的衣服完全浸透了。劉南輝好像很喜歡水。他的臉上是別人從未見到過的歡快和無憂無慮的神情,讓凱銘不忍掃他的興,隻有任由他這樣的快樂著。
“你怎麼不脫衣服?咱們一起洗不好嗎?”劉南輝用肥皂盒蓋盛滿了水對著凱銘的領口灌了下去。“啊喲!”凱銘叫了一聲,他看看自己一身的汗膩,一身透濕,幹脆也脫了個精光。劉南輝在浴缸裏和他嘩嘩地打起了水仗。對麵的大鏡子裏映出了一老一少兩個男人的裸體和晶亮透明的水花。裏麵的水聲和笑聲傳到也曉秋耳朵裏,她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可又不能進去查看,隻好先到廚房去準備飯菜。
一張白地紅格子的新桌布鋪在餐桌上。一碟苦瓜、一碟杏仁花生米、涼拌海蜇、清蒸梭魚,還有各式小海鮮一樣一樣擺上桌來。曉秋想了一想,又開了一瓶紅酒。今天有客,是理當如此的。小螃蟹和牡蠣之類的小海鮮在這裏隻算是平常菜。是她自己黎明時趕海去摸來的。
“李伯伯怎麼成這樣了?”吃飯的時候廖凱銘問曉秋。寧曉秋垂淚不答,飯卻咽不下去了。
“我畢業了,就在空軍服役,是殲擊機飛行員。機場離這兒不遠,騎摩托車20分鍾就到了。本來我是來請李伯伯來參加我父親的追悼會的。現在看來......”凱銘看了看曉秋,往她碗裏搛了一根菜心,“不管怎樣,飯都要好好地吃。要是你也熬病了,這個家還由誰來支撐呢——再說高考也臨近了,好像就在這幾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