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城市裏,簫凡現在真正的一無所有了。
天還是一樣的天,馬路還是一樣的馬路,城市還是一樣的城市。
然而,這片天現在已與簫凡無任何幹係,這條他走過無數次的馬路,成了他歸途的起點,這座城市也成了他生命中曾經有過的一處風景。
他將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好,寄放在他一個畫漫畫的朋友家裏。提著當初去福建時曾用過的行李箱,坐上返鄉的列車。這情形,與他當初來到這座城市時並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荷包裏多了一部手機,他又去移動公司要回了原來的那個號碼。他仍然在幻想,他的手機在某一天會突然響起,有一個的聲音傳來,細若琴弦。
汽笛轟然拉響,火車隆隆駛出了車站。
簫凡想再看一眼這座他生活了十年的城市,然而,回首處,暮色蒼茫。
生命就是一個輪回。人們赤條條來、赤條條去,高官巨賈也罷、乞丐小民也罷,臨終時,誰也帶不走這世界上的一絲一毫。
簫凡用短短十年時間完成了這樣一個輪回。
赤條條來到這座城市,現在又赤條條歸去,揮揮衣袖,帶不走一絲雲彩……
誰也無法預知未來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知你現在所做的一切裏蘊含著什麼,誰也不知道來了的能帶來什麼,隻能默默承受過去後留下的一切!
簫凡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也許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都是對的,也許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都是錯的,也許這世界上的事根本就沒有對錯可言。
這難道就是“命運”嗎?
簫凡想起了索主任的預言,想起了楊老板的勸阻,還想到了飛來寺那幾句簽語。原來這隻“歸巢的倦鳥”並不是石靜漪,而是他簫凡自己。也許上帝真的會在關鍵時候給人們某些暗示,隻是,執迷不悟的人們常常會曲解它的真正含義。
列車離城市越來越遠,離鄉村越來越近了。
車廂裏的車載電視上,睡眼惺忪的周傑倫,站在一個巨大的青花瓷碗下,含糊不清地唱著《青花瓷》:
天青色等煙雨
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撈起
暈開了結局
如傳世的青花瓷
自顧自美麗
你眼帶笑意……
簫凡把臉靠在車窗上,看窗外的風景一排排向後奔去。田野上,有殘雪還未融盡,在車燈的映射下,斑斑點點,如銀似玉。
簫凡的心,早已飛回了故鄉。
簫凡仿佛看到他可愛的雙胞胎女兒,正迎麵向他撲來。當初,她倆的誕生,給了簫凡許多前所未有的歡樂。酷愛樂器的簫凡,給她們起了個好玩的名字,一個叫“琵琵”,一個叫“琶琶”。簫凡離開她們時,都還在呀呀學語,現在已變成大姑娘了。每年春節,簫凡都回老家陪她們度過,然而今年……。
錯過了春節,好在,還沒錯過春天。
簫凡又仿佛看到他那傳統善良的前妻,有煤氣不用,而是煙薰火繚地鼓搗著煤爐子,正在不急不緩地為他弄一頓豐盛的晚餐。當初離婚後,簫凡離家返穗,她站在陽台上,自言自語地說:“走吧,飛吧,花吧!總有一天,你還是要回到我身邊的。”簫凡當時暗暗好笑。
沒想到她竟一語成讖,十年後,簫凡在外麵的花花世界裏轉悠一圈後,又回到了起點……
簫凡又依稀感覺到,這個故事不應該這樣結束。
石靜漪那長長的麵頰,齊眉的長發,幽深哀怨的眼神還時不時在簫凡眼前晃動。
簫凡總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在某一天,突然有個人拍一下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他的靜兒妹妹正含情默默地看著他;
在某一天,他的手機會突然響起,他的靜兒妹妹對他說:我在某某地方等你,不見不散!
在某一天,突然會……
在某一地,突然會……
簫凡認為,故事不應該這樣結束。
汽笛一聲長鳴,列車鑽進了一個長長的遂道。
遂道裏的燈光忽明忽暗。
故事還沒有結束。
真的,
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