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從容絕代才——才高智傲的柳如是
柳如是(1618年~1664年),本姓楊,名愛,改姓柳,名隱,又改名是,字如是,號河東君,又號蘼蕪君、影憐、我聞居士。明代江蘇吳江人,一說嘉興(今屬浙江)人。與馬湘蘭、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顧橫波、寇白門、陳圓圓同稱“秦淮八豔”。後嫁有“學貫天人”“當代文章伯”之稱的明朝大才子錢謙益為側室。柳如是是明清易代之際的著名歌妓才女,留下的作品主要有《湖上草》《戊寅草》與《尺牘》。此外,柳如是有著深厚的家國情懷和政治抱負,徐天嘯曾評價“其誌操之高潔,其舉動之慷慨,其言辭之委婉而激烈,非真愛國者不能”。
自悲淪落,墮入平康——“不是愛風塵”的風塵女子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辛棄疾清新、優美的詞句打動了一個青樓女子的芳心,她給自己取了一個清純優雅的名字——柳如是。當然也有人說,她因《金剛經》中的“如是我聞”一句,改字為如是,又稱我聞居士。總之,這個名如詩詞的女子,一生都如詩詞一樣,韻味盎然,布滿傳奇。
柳如是生於明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她的父親據說是明朝的禦醫,柳如是也算出身書香門第。可惜父親被人誣告而身死,家遭變故的柳如是又被舅舅收養,幼小的她身世坎坷。然而,這並非她的避風灣,舅舅在她十歲那年也死了,當時還幼小的柳如是被賣到了江蘇盛澤的歸家院做婢女。當時的盛澤,因絲綢興盛而聞名於世,商賈雲集,而歸家院,是盛澤有名的風月場所,“綺疏曲欄,歌姬並集”,也是風流勝地。
收養柳如是的歸家院掌門人叫徐佛,會操琴,擅畫蘭草,長得姿容不俗。幼小的柳如是本就聰慧過人,在徐佛的熏陶下,也能詩詞,擅書畫,才藝出眾,正可謂“繡紋學刺兩鴛鴦,吹簫欲招雙鳳凰”。
柳如是十三歲的時候,趕上相國周道登告老還鄉,到歸家院挑個婢女侍候他的母親,挑去挑來,就挑上了柳如是。周道登的母親常居深宅大院,見到伶牙俐齒的柳如是自然歡喜。柳如是在歸家院見識到許多人物,察言觀色,應對從容,伺候起周母來得心應手。可惜不久,青春美麗的柳如是就被妻妾成群的周道登看中,把她收為最末一房小妾。
周道登雖然美妾如雲,但是對於柳如是這種聰明伶俐的女孩格外喜歡。柳如是很快就受到了專房之寵。清錢肇鼇《質直談耳》卷七載:“(她)年最稚,明慧無比,主人常抱置膝上,教以文藝,以是為群妾忌。”柳如是的專房之寵遭到了周道登那些姬妾的嫉妒,不久後,柳如是便被群妾誣告與男仆私通,周道登本來就是個老糊塗鬼,眾口鑠金,竟然不辨真假,勃然大怒,要柳如是自盡。最後周母念及柳如是服侍之情,幸免一死。1632年,十四歲的柳如是被逐出周家,再次回到了歸家院。
柳如是離開周道登後,這老糊塗鬼居然對她相思成病,最後含恨歸西。此消息一出,柳如是憑著“相府下堂妾”的名人效應,更是在青樓眾多女子中脫穎而出。柳如是姿容美豔,又知書懂詩,聰穎靈慧,當時的很多文人也對她青眼有加。複社領袖、太倉才子張溥對柳如是也曾一見傾心,兩人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才“繾綣相別”。
當然,柳如是混跡於風塵之中,所來往的客人也不都是張溥這種有檔次的人物,一些庸俗官宦也是難以推脫的。所以她的賣笑生涯並不好過,她自己也曾說過:“自悲淪落,墮入平康。每當花晨月夕,侑酒征歌之時,亦不鮮少年郎君、風流學士稠繆繾綣,無盡無休。但事過情移,便如夢幻泡影,故覺味同嚼蠟,情似春蠶。”
雖知己而必別,縱暫別其必深——顛躓的婚姻道路
厭倦了青樓中庸俗無聊的強顏歡笑,柳如是想要找個如意郎君來從良。可歎的是,柳如是和董小宛一樣具有超人的才情,卻“心比天高”,不甘心做妾,想嫁給一個未娶妻室的少年公子,這就注定了她在婚姻的道路上必然要顛躓一生。崇禎五年(1632年),柳如是流落鬆江,改舊名,自號“影憐”,表濁世自憐意。在鬆江與複社、幾社、東林黨人交往,常著儒服男裝,與諸人縱談時勢、和詩唱歌。
一次,柳如是在陳眉公(陳繼儒)的壽宴上與宋征輿相遇,宋征輿,字轅文,號直方,上海鬆江人。出生於雲間望族,聰敏好學,年未弱冠就已名噪鄉裏,和陳子龍、李雯並稱為“雲間三才子”。他為柳如是寫下了著名的《秋塘曲》,其序雲:“坐有校書新從吳江故相家流落人間,凡所敘述,感慨激昂,絕不類閨房語。”詩中又有“校書嬋娟年十六,雨雨風風能痛哭。自然閨閣號錚錚,豈料風塵同碌碌?”之句,對柳如是的身世才華感佩不已。
宋征輿開始同柳如是交往,柳如是才情橫溢,或淺唱低吟,或高談闊論,或袖舞回風,或即席分韻,都讓宋征輿為之迷醉、傾倒。他決心娶柳如是為妻,但柳如是對這位公子哥兒的話卻是將信將疑。她狡黠,要試試他的決心和誠意。
《柳如是別傳》這樣寫道:“如是約泊舟白龍潭相會。轅文蚤赴約,如是未起,令人傳語:‘宋郎且勿登舟,郎果有情者,當躍入水俟之。’宋即赴水。時天寒,如是急令篙師持之,挾入床上,擁懷中煦嫗之。由是情好遂密。”意思是說,柳如是約宋征輿在白龍潭相會。宋征輿早早就去赴約,當時柳如是在船裏還沒起床,就讓人帶話給宋征輿,讓他別上船,如果有情誼就跳到水裏等她。宋征輿聽了這話,立即跳水以表忠心,當時的天很冷,柳如是急忙讓船工把他救上來,拉到床上,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
盡管宋征輿為了柳如是命也不顧,柳如是要想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室卻是困難重重。當時宋母聽說兒子愛上了一個妓女,怒不可遏,讓他罰跪受訓。宋征輿辯解說,柳如是並沒有索要錢財,其母更加惱怒,說:“財算什麼,她不要錢,卻要你的命!”迫於家庭的壓力,宋征輿拜訪柳如是的次數越來越少。
不久,鬆江知府方嶽貢下令清理流妓,柳如是找來宋征輿,希望他出麵以他家“客人”的身份將自己留下。當時柳如是家裏的桌子上擺了一張琴,旁邊還放了一把光芒四射的日本武士刀。宋征輿怯懦了,挨了半晌才說了一句:“姑避其鋒。”柳如是聽了,淒然地說:“別人這樣說也就罷了,你卻不應如此。從此以後,我與你恩斷義絕!”說完,拿起那把武士刀,向桌上的那張七弦琴砍去,鏗然一聲,琴弦根根斷絕。
生活不遂如人意,情路的傷痛並沒有打倒柳如是,她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轉而傾心陳子龍。陳子龍別名陳臥子,是公認的明代最後一位大詩人,明代第一詞人,他是當時“幾社”的領袖人物,比柳如是大十歲,他慷慨豪俠,誌大才高,到處收徒講學,自然也十分傲氣。
柳如是平時喜歡“幅巾弓鞋,著男子服”,同文人名士交往時,常自稱為“弟”。近代王國維驚歎於柳如是之放誕,曾寫詩讚道:
幅巾道服自權奇,兄弟相呼竟不疑。
莫怪女兒太唐突,薊門朝士幾須眉。
但當她給陳子龍寫信自稱為“弟”時,陳卻不高興,沒有回信。據說,柳如是“登門詈陳曰:‘風塵中不辨物色,何足為天下名士?’”,陳子龍聽到這句話,十分慚愧。從此,兩人開始了文墨之交,關係日益親密起來。柳如是有部文集《戊寅草》,陳子龍曾為其作序,誇她:“柳子之詩,抑何其淩清而瞷遠,宏達而微恣與?……夫柳子非有雄妙窅麗之觀,修靈浩蕩之事,可以發其超曠冥搜之好者也……”對柳如是的詩才給予了充分的讚揚,要知道當時的陳子龍可是文壇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