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毒布故居
正陽關城門口戒備森嚴,每一個人都要仔細盤問,越是戰亂之時,把關之人越嚴,誰都不想將敵人的間諜和刺客放了進來,那長長的難民隊伍像是蜿蜒的長龍,拖兒帶女,甚至有的人拖著家中唯一的家當,一頭小豬,一隻小母雞之類的進城,對那些身帶武器之人,更是很小心地檢查。
蔡傷對正陽關的熟悉,便像是對自己的手掌一般了解,哪一門有多寬多高,守兵叫什麼都一清二楚。不過,這一刻卻並不想讓人認出他的身份,那將很不利於他的行動,他的身份卻是一位樵夫,挑著一擔柴,一副土頭土臉的打扮,對於進城,他早議定好了對答,自然很順利進入。
蔡傷挑著柴來到一家朱門大院的後門口,這一家他再熟悉不過,不是他的家,但是他信得過之人的家,也是一位非常正直的黨長公元485年,孝文帝改革,實行均田製,同時也頒布實行了三長製,即為,五家為一鄰,設一鄰長;五鄰為一裏,設一裏長;五裏為一黨,設一黨長,而三長皆由本鄉有威望者擔任。,這家主人王通與蔡傷關係甚為密切,而且又是漢族士人王蕭的親戚,自然在正陽關有著一定的地位。
“砰、砰!”蔡傷放下柴禾,重重地在後門上敲了一兩下。
“誰呀?”後門嘎吱一聲拉了開來。
蔡傷認識眼前這老頭,但此刻他卻不能夠表示身份,於是壓低嗓音道:“送柴禾的。”
“今日柴禾已經送過,還來幹什麼?”那老頭有些不耐煩地道。
“大爺,誰不知王老爺家深門廣,而又德高望重,是個萬有生佛。小人是為了感激王老爺前些日子對小人老母施手相救,特為王老爺免費送上一擔很幹的柴禾,大爺你通融通融,便收下我這點小意思,算是小人孝敬王老爺,祝他財源廣進,福壽齊天好了。”蔡傷故意囉裏囉唆地道。
那老頭打量了蔡傷一眼,隻見他滿臉胡須亂糟糟的一大片,不由得有些驚疑不定,不過聽到蔡傷那幾句話說得挺得人心,拍了拍蔡傷那有些破舊的衣服下的肩膀,問道:“你是哪個村的,叫什麼?”
“小人是秀水村的,叫阿狗。”蔡傷裝作憨憨地一笑應道。
“阿狗?”那老頭不禁皺了皺眉頭。
“是啊,我娘總是這樣叫我,既然是我娘這樣叫,我也便是阿狗了。”蔡傷毫不在意地道,一副土頭土腦的樣子學得的確似模似樣。
老頭似是感到好笑,道:“那好吧,你挑著柴跟我來。”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我娘還讓我給王老爺磕頭呢!若不是王老爺給的十個大錢,恐怕我娘會病死,王老爺恩同再造,那可真是大好人呀。”蔡傷一邊挑起那重重的柴禾,一邊不倫不類地道。
老頭帶著蔡傷穿過幾重房子,來到柴房門前,蔡傷忙很靈巧地將兩擔柴禾很有順序地堆好,才再說了聲謝謝。
“我會跟老爺說的。”那老頭道。
“我娘叫我一定要親自給老爺磕頭,感謝他的大恩大德,請大爺行行好,再成全小人這個願望吧。”蔡傷懇切地道。
“我家老爺沒空,下次再來吧。”老頭說著徑直走了出去。
蔡傷無法,隻好跟出柴房,突然眼前一亮,因為,他看到了他要找的人,正從不遠處的房簷邊轉了出來。
蔡傷急忙趕上數步,來到王通的麵前,高聲道:“王老爺,原來你老人家在這裏,你來了正好,阿狗正要感謝你救了我娘一命呢!”
王通是一個中年漢子,有一種儒雅的風度,更有著一種英悍挺拔的氣質,從骨子裏透出,滿目之中卻有一種黯然憂鬱,聽到蔡傷如此一呼,不禁呆了一呆,但瞬間目中暴射出一幕異彩,掩飾不住激動地抖了一下。
蔡傷心中一陣感動,卻忙道:“王老爺,阿狗這就給你磕頭了。”說著就要下跪。
王通一慌,忙一把扶住蔡傷,卻明白了蔡傷的意思,想起蔡傷剛才所說的話,望了左右一眼,禁不住有些喜色地道:“你娘好了嗎?”
“多謝老爺的錢,讓我能及時去抓藥,這才沒事。”蔡傷很技巧地應道。
“那太好了,阿狗,我正想有事找你,卻沒想到你來了!”並旋轉身對左右喝道:“你們先去做事吧,我跟阿狗有些事情要談。”
那老頭有些驚疑卻又釋然地去了,而他身旁的兩位大漢似乎有些大惑不解,不過王通的吩咐,他們不得不聽。
“老爺,那還要不要到大老爺那裏去?”那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疑問道。
“你去大老爺那裏一趟,叫他趕快到我這裏來,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快去快回。”王通掩飾不住激動地道。
“是!”那兩個漢子不敢相信似地退了出去。
“將軍!”王通欣喜地低呼。
“我們進去說吧!”蔡傷有些黯然,卻又有些欣慰地道。
王通向四周掃了一眼,見無人在,便徑直領著蔡傷到了自己的書房。
“王仆,吩咐下去 ,沒有我允許,除了大老爺之外,不要來打擾我,再給我備些酒菜。”王通對正立在門口的年輕人呼道。
那年輕人立刻應聲而退,蔡傷踏入房中,王通輕輕地關上房門。
“王兄!”蔡傷輕歎了口氣,低沉地道。
“將軍,我還以為永遠也見不到你了,可恨,爾朱家族也太猖狂了。”王通歡喜之中,又夾著無限的傷感道。
“一切都不用說,今次我回來,隻想帶走雅兒的骨灰。”蔡傷無限悲愴地道。
“雅夫人自刎而死,我大哥通過朝中的關係,準奏將夫人安葬於公山之南,這是夫人臨終之前的願望。”王通眼中閃著淚花道。
蔡傷心中一陣抽搐,強壓住胸中的悲切,道:“是我害了她,我不是一個好丈夫。”
“將軍何必這麼說,夫人臨終前便相信你一定會沒事。她說,她很想死後,能埋在公山南麵的路邊,這樣她就可以看見你安然地回來……”王通說到這裏竟忍不住滑下兩顆淚珠。
蔡傷無力地扶著桌子,長長地歎了口氣,淚珠還是禁不住流了出來。
“是誰抄了我的家?”蔡傷聲音變得無比冰寒地道。
“是吳含這狗賊,現在靠著爾朱家的勢力,當上了城守的職位,夫人便是不想受辱而死。”王通憤怒地道。
“好,那今晚,我便將他的頭掛在城頭。”蔡傷話中充盈著一種強大的讓人心寒的殺意,王通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可是他身邊的護衛有很多呀。”王通擔心道,顯然他不敢看好蔡傷。
“無論他身邊有多少護衛,除非爾朱榮每一刻都護衛著他,否則,他死定了。”蔡傷身上那種強大的殺氣變得更為濃厚,雙目之中顯出無比堅定的神色。
王通長長地歎了口氣,知道這一切已經成為定局,誰也改變不了蔡傷的決定,明白他的人不多,而王通便是其中一個。
“你需要多少人相助?”王通毅然地道。
“我隻想王兄把雅兒取出來,我要帶走她的骨灰。”
“將軍,夫人入土為安,我想還是不要去侵擾她算了,她生在正陽,死在正陽,相信也不願意骨埋異鄉,在這裏,我們會經常派人去給她掃墓的。”王通輕輕地提醒道。
蔡傷一呆,無限淒然地道:“我想要她每一刻都陪在我的身邊,她也定希望我能夠陪在她身邊,她總是向往我的老家,這次我便帶她回我的老家,相信她定不會想留在正陽關這傷心的地方,何況還有我們的兒子會想念她的。”
“公子還好嗎?”王通驚喜地道。
“風兒正和黃海在一起,目前還沒有問題,爾朱宏那幾個狗賊已經被我打發他們上了路。”蔡傷淡淡地道。
“黃兄弟可曾一道回城?”王通急切地問道。
“沒有,他受了傷,我也不希望他回來,他必須照顧風兒,我不想再失去別的親人。”蔡傷吸了口氣道。
“你們都沒事便好了。”王通欣慰地道。
“二弟你叫我有什麼事?”外麵一個蒼嚴的聲音傳了過來。
“大哥!”王通忙拉開門,便見王成立在門口,身後的王仆,端著兩壺酒和幾盆熱氣騰騰的菜和幾盆點心。
“你們把東西放在桌上吧!”王通向王仆和兩位送菜的下人沉聲道,旋又一把拉進王成,等王仆幾人出了門,忙拴上門,歡喜地道:“大哥,你看他是誰?”
王成打量了蔡傷一眼,一連低呼:“蔡將軍!”同時激動得一把按住蔡傷的肩頭,似是打量著一個寶物一般審視著蔡傷。
蔡傷心頭一熱,也激動地搭住王成的手臂。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卻把我們都擔心死了。”王成歡喜地道。
“讓你們操心了。”蔡傷感激地道。
“將軍要我們怎麼做?”王成義憤地道。
蔡傷淡淡地一笑,黯然道:“王大哥,怎會變得如此躁怒。”
“你不知道,我想到爾朱家族那一雙狗眼,心頭便有氣,更可惡的卻是吳含那狗賊,小人得誌,我怎能不氣呢?”王成惱怒地道。
“我隻想要知道吳含今晚會在哪裏出現!”蔡傷冷酷地道。
“這包在我身上,用不了一個時辰,全部搞定。”王成自信地道。
“另外還請兩位大哥,在今日白天將雅兒的屍骨給化了,我要帶走她的骨灰。”蔡傷傷感地道。
王成沉凝了一下,望了王通一眼,見王通微微地點了點頭,便也跟著點了點頭。
“另外,為我備上一些香紙,我要去為死去的兄弟和雅兒上一炷香,並在晚上北城門外靠東的樹林之中為我安排一匹好馬和弓箭之類的,我的要求便隻有這麼多。”蔡傷很平靜地道。
“難道將軍不要我們為你準備一批信得過的兄弟?”王成認真地道。
“好吧,你先為我預備一批兄弟,到時候知道了吳含這狗賊的行蹤再好好地安排這批兄弟,不過不要說我回來了。”蔡傷在盛情難卻之下,淡淡地應道。
“好,我去為將軍準備弩箭和飛索之類的東西,大哥便去探聽吳含的行蹤,將軍吃完酒,便去公山為夫人上一炷香。”王通果斷地道。
蔡傷感激地望了兩人一眼,沉重地將雙手搭在兩人的肩膀上道:“就有勞兩位大哥了。”
“將軍何必客氣,咱們都是自家兄弟。”王通和王成同時道。
“那為何仍以將軍相稱?我已經不是什麼狗屁將軍了,我改了口,你們為何不改口呢?”蔡傷傷感地一笑道。
王通和王成一愣,相互望了一眼,慘然一笑道:“是該把什麼狗屁將軍的稱號扔掉了,那就稱你蔡兄弟好啦。”
蔡傷不禁感激地一笑,三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會意地笑了起來。
公山其實並不高,在淮河這一帶,也沒有什麼很高的山,不過戰火並不能抵擋住自然的威力,樹木仍不少,在一片平原之間,公山仍是比較顯眼,在城中,最高的也便是這座公山。
蔡傷仍是那潦倒的樣子,不過腰際卻多了一柄刀,那是他的瀝血刀,刀鞘以布條纏得不透半絲風,跟隨著他的還有兩人,那兩人看上去更不顯眼,便像黃土高原上一塊褐色的黃土,隨便哪裏都可以撿到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