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亡命天涯
莫折大提隻覺得心頭有一陣無端的煩躁,每天都必須來巡視戰營,每天都親自來觀察敵情。
對於一個主帥來說,這的確是一個極好的典範,隻有將敵情和自己的軍勢了解清楚了,才能夠得心應手地布陣壘營,才能夠不為對方可乘,並讓對方大大地吃虧。
相對於莫折大提來說,元誌便少了這份勤勞,更沒有莫折大提深得人心,這就是為什麼羌人和氐人同推莫折大提為首領的一個重要因素。因為比莫折大提更認真更實在的首領幾乎沒有。
無論天晴或是下雨,風雪無阻,莫折大提都會來巡視他的最新邊境,檢查各處的營壘是否有漏缺。
跟在他身後的是他最為得力的幾個心腹與數十名親衛。這是莫折大提從未離身的夥伴,其忠心程度絕沒有人會懷疑。
莫折大提今天似乎很心煩,以前好像沒有過類似的情況,“或許是因為對歧州城久攻無功的原因吧!”這是莫折大提的想法,所以他選擇去巡視。
山野的花草極茂,風暖氣清,就當是散散心又有何妨?
軍營之外的視野絕對要開闊許多,氣氛也因為初夏之景的映襯,變得活躍了許多。聽聽鳥兒的叫聲,感受著輕風的溫柔,馬兒輕微而有序的步伐,使得莫折大提的心情舒展了不少,至少覺得更有活力。
他的身後是四匹極為神駿的駿馬,身前也是如此,有若眾星捧月一般陪襯出莫折大提那逼人的神采。
這是一個看上去極為高大威猛的漢子,那粗獷豪野的形體會使人禁不住想到森林中高大的猿熊。
“首領,我看如果我們出兵麟遊,然後回攻歧州,也許還會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呢!”一名滿身戎裝的漢子道。
“陸統軍此言豈不太過含糊?我們的征戰豈能用也許來形容,我們不是賭徒,我們也不能賭!因為我們麵對的是千萬兄弟,我們不能拿他們的生命去開玩笑,去賭!因此,在軍營中絕不能用‘也許’、‘也可能’這完全沒有把握的說法,沒有八成的把握我們絕對不能賭!”莫折大提毫不客氣地教訓道。
“首領教訓的是,末將明白!”那被稱為陸統軍的人恭敬道。
“我們進而取麟遊的話,對歧州這麼長時間的封鎖立刻會白費力氣,這還不說,勞師動眾之下,給了敵人可乘之機。同時,麟遊早在備戰狀態,士兵的氣勢極旺,糧草也備得十分充足,而我們這一調動,就是陣容仍整齊,也會使戰士們的鬥誌大減,所以我們根本不可能轉移目標,我們可以做的就是以擾敵之計,讓麟遊的敵軍不得安寧,使他們的銳氣大消,而我們隻要一攻下歧州,那便憑著正旺的士氣,一舉攻下麟遊,那才真的是事半功倍。無論是從城池的堅固程度來說,還是從地勢的險要來講,攻打歧州城都要比麟遊難上一些。所以,隻要能攻下歧州,我們便能攻下麟遊!”莫折大提淡然道。
“我不明白,當時首領為什麼要選擇先攻歧州再攻麟遊,若是此時我們全力以赴攻打麟遊,相信早已經手到擒來了。”一名漢子有些不解地道。
“哼!”莫折大提自信地笑道,“我們的目光不能隻看得這麼近,我們若是全力攻打麟遊,自然已經攻下。但是那時,我們憑一股熱情仍然無法攻下歧州,而當那股熱情冷下來之後,我們攻打歧州亦需要這麼長的時間,甚至更長。而我們必須節省每一步作戰的時間,而取得更大的效益。我們若是先攻下歧州,那麟遊軍心定會大動,我們定能在新勝的熱情未過之時,便能夠輕易取下麟遊,這樣後攻麟遊所用的時間便定會比先攻麟遊所用的時間少很多!”
那人不由得“嘿嘿”一笑,顯得憨憨的樣子。
莫折大提的目光鎖定天上掠過的一隻飛鳥,感慨地道:“人若是能如鳥一般自由地飛翔,那該有多好啊!”
那姓陸的統軍不由得笑道:“那樣肯定會嚇得鳥兒全鑽到水裏去學魚兒,地上不能跑,天上又有人追,它們真是死定了!”
眾人不由得全都被逗得笑了起來。
“是呀,上天是如此安排的,又有誰能改變這種大自然的規律呢?”莫折大提悠悠笑道,心情也隨之開朗了不少。
“嗖……”一陣輕微而密集的碎響,劃破了天空的寧靜,變得有些瘋狂了。
莫折大提的臉色大變,他的眼角掃到一片若雨點般的矢箭。其來勢之勁疾,比之普通的弓箭不知要淩厲多少倍!
那八名護衛仍未曾反應過來,他們的身後便已經傳來了一陣慘叫,而他們的戰馬也慘嘶一聲轟然倒地。
莫折大提一聲怒吼,身上的披風若雲彩一般蓋了出去,那射向他的矢箭全都若陷入了泥沼一般,根本無法產生應有的威力。
“噝……噝……”兩道極快的黑影拖起兩道若風雷震怒般的嘶叫,向莫折大提的隊伍之中撲來。
“保護首領!”那幾名護衛一聲怒喝,仍有二十多名狼狽的親衛,立刻向莫折大提圍了上去,他們寧可自己不要性命也要保護莫折大提的安全,這是他們的責任所在!
“當……當……”
許多柄刀與劍都重重地斬在那飛撞而至的黑影之上,但這些刀劍也隨之盡數斷裂。然後擋在兩道黑影之前的人,全都慘呼跌飛而出。
那黑影竟是兩件連弩的大弩弓,那沉重而結實的機體此刻竟成了可怕的暗器。
莫折大提這才明白,剛才那些矢箭全是由這兩架巨大的弩機所發。這兩架弩機至少要十五人的力氣才能夠拉開,而要將這弩機當作暗器射出這麼遠卻更是難得。
那八名護衛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了,陸統軍忙對著剩下的莫折大提眾親衛道:“你們護著首領先走,這裏由我們來擋一陣子!”
莫折大提心裏明白,對方來者之中有極為厲害的高手,更不知道有多少人。他身為主帥,自然不能親自涉險,而他的坐騎並沒有損傷,而且還有兩人的坐騎也未傷著,他們便立刻向軍營的方向奔去。
“想走嗎?”一聲極冷也極為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在眾人的眼下立刻出現一位挺立的身影。
那冷酷、俊逸的臉龐帶著濃烈無比的殺氣。此刻比他的臉色更冷峻的是他手中的大弓。
一張幾乎近人高的大弓,這樣的強弓倒的確嚇人。
那些護衛和親兵更是一呆,他們想不到出來的隻有這麼一人,一個如此年輕的人。
莫折大提一愣之間,一支勁箭已無聲地滑至他坐下戰馬三尺之內,快得連他都有些吃驚。
“喝……”莫折大提的披風再次揮出。
“啵……”那披風竟被爆成無數塊若絢麗蝴蝶一般的碎片飛灑而下,耀成一種異樣的淒迷。
“噝……”他坐下的戰馬一聲慘嘶,頹然倒下。跟著他身後的兩匹戰馬也相繼而倒,根本沒有一絲反抗的力量。
箭,就是那張比年輕人的臉色更為冷峻的大弓所發。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張眼看著夢境一般,那張大弓猶如魔術一般連張三下,然後那三匹戰馬便倒下了,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
“嗖……”這一箭有響聲,但聲音卻是在勁箭抵達那陸統兵的身前之時,才傳到眾人的耳中,速度和聲音一樣快的勁箭,的確可怕!
陸統軍神色一變,手中的刀橫斬而出。
“當……”竟是一聲金鐵交鳴之聲,那支勁箭餘勢未竭,“噗……”的一聲刺入了陸統軍的大腿之中,竟是一支鐵製的連杆箭,連箭杆都是鐵製的。
陸統軍一聲悶哼,卻迅速被身後的親兵扶住。
“殺!”幾名護衛一聲呼喝,那些親兵立刻奮不顧身地向來者撲去。
“哼!”那年輕人一聲冷哼,手中的大弓射出最後一支鐵杆箭,又刺穿一名護衛的手臂,這仍是對方的反應極快的原因,否則,隻怕是刺入了他的心髒!
“呼……”那年輕人手中的大弓這才若飛旋的蒼鷹,鼓動著無可言狀的氣勁,瘋狂地向那飛撲而至的親兵掃去。
莫折大提親眼看到這年輕人如此勇悍,心頭不由得駭然,根據他的直覺判斷這附近不會再有什麼埋伏,但想到那兩架弩機同發的情形,讓他不能不有些緊張。
“撲……”那大弓造成的殺傷力竟是無比可怕,弓弦竟像是極薄而又極為鋒利的刃口,所到之處,人頭竟被劃切成兩截,飛迸而出,弓身如巨杵一般,將那些親兵的肋骨擊得粉碎!
那年輕人的步子極為優雅,也極為悠閑,就像是在散步,更像是在賞花。隻是他的目光讓人想到的卻是黑暗中出現的魔鬼。
仍有五名親兵沒死,受的傷也不太重,雖然眼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也太可怕了,但他們的使命卻是護衛莫折大提,死!他們並不怕,所以他們再次撲了上來!
他們的動作不謂不快,他們的身法也配合得極為默契,甚至出刀的角度也配合得極妙。
年輕人已在他們的刀勢籠罩之下。
莫折大提的神色再變,因為他發現那五名親兵的脖子已經再沒有支撐腦袋的力氣了,五顆腦袋已經軟垂於頸上。
果然,他們的脖子全都被捏碎了,可能連拇指大的一塊碎骨都難以找到。沒有人能夠想象那是什麼手法,也沒有看清那年輕人是怎樣出手的!如果硬要說有,那便是莫折大提!
“蔡風!”莫折大提的眼中射出無盡的殺機,冷漠地呼道。
“蔡風?”那幾名護衛全都暗自驚呼,手中的兵刃上閃爍著無盡的殺機。
“想不到你的武功增長得這麼快,我還以為那晚你死定了,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莫折大提淡漠地道。
“你以前見過我嗎?”那年輕人淡然地笑問道。
“哼,聖舍利是我拿的又怎樣?你不用耍什麼花招了!”莫折大提不屑地道。
“聖舍利?聖舍利又是什麼東西?”年輕人奇怪地問道。
莫折大提心中暗怒,卻淡淡地一笑,道:“聖舍利就在我的身上,你有本事便來取呀!想不到蔡風也會裝糊塗!”心中卻暗忖道:“你找死,居然敢單人獨馬來奪寶。”他當然不知道,眼下的年輕人早已不是那小村中的蔡風所能夠相比的了,若是他明白眼前已非昔日的蔡風,而是比魔鬼更可怕的毒人的話,自然不會再留在這裏說話了。
年輕人將那沾有鮮血的手在一旁的屍首上輕輕地擦了擦,悠然地笑道:“看來蔡風真的是好有名氣哦,這麼多人都說我是蔡風,我真幸運!不過,我卻要告訴你,我並不是蔡風,我叫絕情,趕盡殺絕的‘絕’,無情的‘情’,今天來也不是為了什麼聖舍利,而是為了你脖子上的人頭。不過既然知道那個什麼勞什子聖舍利是蔡風想要的,也不妨取去,將來也好會會蔡風,做個見麵禮給他吧!”
“你不是蔡風?”莫折大提吃驚地問道。
“我是如假包換的絕情,但你說我是蔡風也無所謂,因為我現在覺得做蔡風非常有趣。”絕情聲音仍帶上那麼少許的俏皮道。但沒有人會感覺不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
“隻有你一個人前來?”陸統軍驚疑地問道。
絕情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我不太喜歡別人礙手礙腳,所以呢,一般都是獨來獨往,這好像是一個極好的作風!”
“是誰派你來的?”莫折大提冷冷地問道。
“這個並不重要,就是告訴了你,你也不可能說出去了,因為你今天是死定了!”絕情顯得狂妄無比地道。
“你很狂,比蔡風還要狂,但狂人不一定都有好處可撿!”莫折大提挪了挪步子,淡漠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