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風輕,偶有幾片凋零的枯葉自光禿禿的樹身飄落。
此際已是深秋,蕭條自是難免,北方的天氣尤其更早地進入冬天,寒冷似乎總是早早地就到來了。
這是顏禮敬離開寧武後的第三日行程。他們並不想太過靠近廣靈,畢竟劉家也是個世家大族,其聲望比之叔孫家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絕對不是好惹的。
此地,已過山西境內,眾人已經踏入太行山的範圍之內。
太行山山脈延綿數千裏,縱橫冀境南北,山區多為荒野之地。
顏禮敬一行十數人,卻全都是輕裝而行,走在後麵的是幾名仆人,這一路上的衣食起居,就由這幾個人承擔。幾匹健馬,兩輛馬車,一路上也顯得有些紮眼,不過,所有的人全都改裝而行,畢竟對於爾朱家族和劉家的勢力仍有一絲顧忌。
官道極狹,通向葛家莊,隻有這麼一條道路。
路的確極不好走,不好走倒不是因為道路極狹,而是因為路前方斜斜地插著兩根骷髏棒。
骷髏棒並不能擋住整條官道,但卻有一種異樣的震懾之力,濃濃的肅殺之氣自骷髏棒上散發出來,別具一番邪異氣息。
顏禮敬和楊擎天的臉色變得有些沉重,傻瓜白癡也知道這並不是一種好現象。馬車迅速刹止,在骷髏棒之前,不再前行,楊擎天與顏禮敬銳若利鷹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四周的環境,卻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象。
“爹,發生了什麼事?”顏貴琴自馬車中探出頭來,奇怪地問道,卻驚異地發現那插於路中間的骷髏棒。
“是爾朱追命的獨有標誌!”顏禮敬淡淡地回應道。
“‘死神’爾朱追命?!”顏貴琴駭然道。
“是他們追來了嗎?”車中的劉瑞平也急切地問道。
“應該是他們追來了。”蔡念傷平靜地回應道,神情顯得稍稍有些緊張。
“那該怎麼辦?”海燕和秋月竟有些慌亂地問道,顯然是積威之下,對追兵畏懼甚深。
“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又有什麼可怕的!”顏禮敬行至車前,衣袖輕拂,那兩根骷髏棒有若風中的落葉一般飄開數丈,撞在一棵樹上,竟暴出一團幽森的藍光,燒了起來。
眾人心頭駭然,而顏禮敬卻絲毫不為所動。剛才那一拂,他根本就未曾與骷髏棒相接觸。
“走,大家小心戒備!”顏禮敬淡淡地道。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們雖然闖過了這一關,但他們一定會再次攔截我們,那我們豈能一一殺過去?”楊擎天吸了口氣道。
“但眼下已經沒有回避的餘地了,後麵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們必須闖過去!”顏禮敬深沉地道。
“駕——”呆子無所畏懼地暴喝一聲,驅著馬車便向前行去,顏禮敬緊隨其右。
行不多久,前途又發現兩根骷髏棒,悠悠地橫在道路之中。
顏禮敬腳一掃,兩顆石子掠出,剛好撞在骷髏棒之上。一溜火光順著石子的方向朝一旁掠去,官道之上並沒有任何阻隔。
蔡念傷被顏禮敬的豪氣所感,立刻鬥誌大盛。
“好,就讓我們手底下見真章,他們爾朱家族有什麼了不起,哼!我們遲早總是要見麵的!”楊擎天豪氣幹雲地道。
“你們看,那是什麼?”呆子驚奇地呼道。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一頂極大的敞轎平穩地放在一處山坡之上。敞轎之前輕垂著一道白色的紗簾,在山風中,敞轎孤零零地端放於山坡之上,顯得分外刺目和妖異。
“你們終於來了!”一個冰冷的聲音似乎從地獄中傳來,是那般飄忽而陰森。
劉瑞平和顏貴琴禁不住相互望了一眼,顯然都看出了對方心中的駭異。
“二十多年不見,卻想不到你那裝神弄鬼的本性仍沒改變,真讓我有些失望!”顏禮敬冷漠地將聲音送出去。
“二十多年不見,你的嘴上功夫倒是進步了不少,沒讓我小看!”那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卻抹不去那濃濃的殺機。
“客氣了,還有什麼朋友不妨一起出來,何必藏頭露尾呢?這對於我們來說,全都是沒有必要的!”顏禮敬毫不客氣地道。
“哈哈哈,華陰雙虎果然名不虛傳,沒想到二十多年沒出江湖,仍然這般老辣成精,倒是我小看了你們!”一陣極為粗豪的聲音自山脊上傳來。
劉瑞平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無比,身子禁不住有些發抖。
“你怎麼了?劉姑娘。”顏貴琴奇問道。
“沒……沒什麼。”劉瑞平的聲音有些顫抖地回應道,卻更引起了顏貴琴的疑心。
“你認識外麵那幫人?”顏貴琴目光緊緊地盯著劉瑞平,追問道。
劉瑞平知道,事到如今,再也瞞不過去了,不由得點了點頭,歎氣道:“說話之人正是我爹!”
“是 你爹?”顏貴琴好像是看見有人生吃蜈蚣一般驚訝得合不攏嘴。
“不錯,他正是我爹。其實,我並不是和劉家有仇,我是劉家的大小姐。”劉瑞平歎了口氣,有些傷感地道。
顏貴琴更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你一定感到很驚訝,請聽我說給你聽,你就會明白的。”劉瑞平看著顏貴琴瞪大眼睛的樣兒,也不想再隱瞞事實,就將逃婚的事一五一十地向顏貴琴細細述來。
顏禮敬和楊擎天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因為他們知道說話者是誰,也因此感覺到了今日局麵的凶險,可是到了此刻,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回頭的餘地。
“真想不到居然能夠勞動劉家二當家的,真讓我們大感有麵子呀!”顏禮敬聲音有些冷然地笑道。
“是呀,真想不到兩大家族現在聯手做起買賣了,的確不簡單!”楊擎天微微有些譏嘲地道。
“哈哈哈,兩位重現江湖,若是我們不能夠好好地相迎,豈不是太過怠慢嗎?”從山脊上轉出來之人竟絲毫不以為意地笑道,那紫赯色的臉容,配合著細長而銳若鷹隼的眼睛,在輕緩的踱步之中自有一種沉穩蒼豪的神氣。
蔡念傷的眼中閃出驚駭之色,他似乎並沒有想到這人竟會是劉家的二當家劉文才!更沒想到劉文才會與“死神”爾朱追命同時出現於這條隘道之上。
劉文才比眾人想象中的似乎要年輕很多,能夠成為劉府的二當家,在別人的印象中,應該全都是須發如銀的老者。可劉文才似乎很年輕,像豹子一般充滿活力,那笑意之中竟隱顯天真爛漫。這就是一種可怕,一種極度逆境的可怕!
其實,自劉府的老太爺移居潛心閣之後,劉府的大小事務就已經皆由劉加米和劉文才兄弟二人掌管,劉文才很自然地也便成了二當家。在江湖之中,劉家之人很少出手,不像爾朱家族一般,即使成了世家大族,仍然極為喜歡活躍於江湖中,隻是已經沒有多少人敢去惹他們而已。但誰都清楚,劉家的勢力大得讓人難以想象,劉府的主人沒有人敢小覷!
劉文才更是很少出手,在神秘的劉家中,劉文才又成了其中的一個神秘人物,但顏禮敬和楊擎天卻聽說過,因為當年石中天曾與他交過手,所以在談到劉府中人時,石中天總會提到劉文才的武功。
知道石中天與劉文才交過手的人很少,隻有蔡傷及八大家臣才知道,因為石中天並不喜歡提起當年這件事,對他自己來說,這似乎隻是一種無奈的傷害。
二十多年前,劉文才的武功就與石中天不相上下,無論才智和武功都不輸於有蔡府智囊之稱的石中天,隻是石中天沒有強大的家族在身後支撐,這才會使心愛的女人嫁入劉府,這似乎是一個極為疼痛的瘡疤,可石中天仍然不得不表示對劉文才的佩服。可見,劉文才的確是一個極為可怕的人。
顏禮敬在這十幾年中,由於生意的關係,所交往的人極多,因此,他一眼就能認出劉文才。但此刻確是已成騎虎難下之勢,不由得淡淡地笑道:“這可讓我們受寵若驚了。不過,看來,我們今日是劫數難逃了!”
那敞轎之中的冰冷聲音怨毒地道:“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又有什麼好說的?二十多年來,你們龜縮山林,本想看在你們苟且偷生這麼多年的份上,放你們一馬。可惜,你們卻不知好歹,連我侄兒也敢殺,今日隻有一個結局,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平兒,你還不出來見爹嗎?”劉文才突然聲音變得極為溫柔地喚道。
眾人不由得大奇,有些不明所以,唯有車廂中的幾人才明白。劉瑞平一聲暗歎,低低地道:“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都是我連累了你們,你們就用我作為人質,可能還有逃生的機會!”
顏貴琴神色數變,有些欽佩地道:“我真佩服你的勇氣,或許不用你作人質,也可以把他們殺退呢。”
“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他們究竟帶了多少人來嗎?更何況,就是爾朱追命和我爹兩人就能夠纏上你爹和楊大伯,而蔡大公子和呆子及我們幾個人又怎麼能抵得住其他高手的攻擊?即使能夠抵抗,傷亡總是難免的,我們何不試著用這不費力氣的方法解決問題呢?”劉瑞平平靜地分析道。
“你太善良了。好吧,那得罪之處還望勿怪!”顏貴琴咬了咬牙道。
“你動手吧,禍由我起,即使用我的性命換回你們的生命我也願意!”劉瑞平堅決地道。
“平兒,你還不肯出來嗎?”劉文才那慈祥而寬宏蒼邁的聲音再次傳來。
“快動手吧。”劉瑞平催道。
“好,得罪了!”顏貴琴迅速拔出一柄刀子,抵住劉瑞平那柔滑白皙的脖子,推開車廂的門躍了出來。
“貴琴,你幹什麼?”顏禮敬一驚,奇問道。
顏貴琴不答,反向山頭揚聲道:“劉家的人聽著,你們的大小姐現在在我的手中,隻要我手中的刀子稍稍動一下,就可殺死她一千次。若你們不相信的話,我可以給你們作現場表演,讓你們免費看看活美人變成死美人的過程。”
所有人都大出意料,顏禮敬和楊擎天這才恍悟,這位自稱被追殺的美人正是劉家的大小姐。
山頭之上的眾人這一驚卻非同小可,若是以楊擎天、顏禮敬二人的性情與為人,絕不會拿別人的女兒來做人質,他們華陰雙虎成名極早,而且行事都十分光明磊落,豈會以這種手段行事?因此,顏貴琴的舉措竟讓他們亂了手腳。
“想不到華陰雙虎也會有耍這種卑鄙手段的時候,真讓人大失所望。”劉文才搖了搖頭,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