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能不讓景文龍感到憤怒呢?
他辛苦養育了景軒二十幾年,從前的父子關係也一直融洽,即便當初他強烈反對景軒跟蘇然在一起,卻也僅僅隻是反對而已,沒有做出過什麼過激的行為,更加沒有傷害過蘇然或者是景軒。
即便是後來景軒放棄了蘇然,那也是景軒自己想明白了之後做出的選擇,不是他逼迫的啊!
可是為什麼,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一天比一天陌生疏離了呢?
景文龍可真是想不明白。
他承認,自己當初誤以為景軒和那個孫瑤瑤真的發生了關係,而且還弄出了孩子來,強硬地逼迫景軒娶孫瑤瑤,還不肯聽景軒的辯解……那件事的確是他做錯了,可是後來他也給過景軒彌補了呀!
為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回不到從前呢?
究竟是從哪一個節點開始,他們彼此之間越來越疏遠了呢?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景文龍想不明白。他的心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答案。
“我是你爸爸,你可以跟我說實話的。”景文龍定定地看著景軒,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覺得自己的暗示已經非常明顯了,隻要景軒開口說一句不願意,他就馬上打電話跟夏家退婚!
隻要景軒還能像從前那樣,親近他、孝順他,他可以從今往後都不再幹涉景軒的感情,讓景軒想娶誰就娶誰!
景文龍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慢慢地握緊,掩飾著內心當中的緊張和掙紮。
他剛才說的那句話,語氣雖然是高高在上的,像是一種端著架子的施舍,但實際上……那是一種哀求。
他在哀求他的兒子,不要再繼續跟他疏遠了。他在祈求景軒,對他敞開心扉,把心裏話說出來。
隻要景軒肯說,他就什麼都願意做。
可是他這份卑微的期盼,卻終究沒能換來自己想要的答案。
景軒再次緩慢地勾動嘴角,加深了臉上的笑弧。他說:“我說的就是實話。”
不!你明明就在撒謊!!
景文龍在心中咆哮。
可是下一秒,無邊無盡的悲哀寒涼,就漫延過景文龍的心髒。他無力地靠坐在椅背上,朝著景軒揮手:“你可以出去了。”
“好。”景軒點頭,視線依然鎖定在地毯上,沒有去看父親臉上的表情。他保持著臉上的笑容,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爸,您也早點兒休息。”
景文龍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劃過一般,發不出來任何聲響。
景軒等了半秒,沒有得到回應,便自顧自地轉身離去了。整個過程中,他臉上的笑容沒有分毫衰減,仿佛是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盡管僵硬,卻也無可指摘。
他不疾不徐地走出書房,輕輕地把門帶上,臉上的笑容這才消失不見。
其實他剛才聽得出來,父親話裏的意思,隻是他不想要去明白。
就算可以不娶夏小姐又如何呢?甩開了夏小姐,也還會再有張小姐、李小姐之類的出現,那麼換不換人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的心早就已經死了,身下的這副軀體,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完成家族使命。現在的他,就隻是一個工具而已,何必用感情去自尋煩惱?
他的感情,早就已經徹底燃燒,就連灰燼,都已經毫無保留地送給了她……他已經沒有能力再去愛任何人了。
如果景文龍可以允許他終身不娶的話,景軒倒是不介意坦白自己的心意。可是他知道,那樣的事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發生。
景文龍或許可以允許他不跟夏小姐結婚,甚至有可能會允許他自己挑選結婚對象,但是絕對不可能接受他一輩子不結婚的想法。
他是景家的獨苗,如果他不結婚,景家的家業將來傳給誰?
在絕大多數的中國人心中,香火的延續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斷子絕孫那是惡毒的詛咒,沒有人會願意那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家裏。景軒了解他的父親,景文龍絕對沒有開明到那種程度……
所以即便他可以擁有自由,那也是在劃定範圍之內的自由。他或許可以甩掉夏小姐,但是卻也必須找到另外一個女人,結婚生子,延續景家的血脈。
可是景軒的心都已經死了,他從前愛得太過熾烈,所有的感情都已經燃燒殆盡,他已經不會再愛了。所以這世上的女人,他無論娶誰,其實都是一樣……都不過是為了繁衍後代,而進行的動物般的結合罷了。
那麼,對方究竟是姓夏還是姓張姓王姓李姓趙……有區別麼?
既然沒有區別,他又為什麼要去拒絕夏家,給自己添麻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