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
臘月十五,大雪,狂風。
雪下得是真的大,簌簌的,瞬間鋪滿了城牆,為灰厚莊重的城牆裝點了幾分華美聖潔。城樓上時不時還有衛兵來回巡邏,鏟除上麵的積雪以及夜間積的薄冰,免得遭滑。
進出城門的,沒幾個是硬挺挺的,都恨不能縮成一團,烈風夾雜著大雪呼呼往脖子裏灌,教人凍得直打哆嗦。眼見著還有半月就要過年了,街上早早地開始轉變風氣。到處都是賣爆竹煙火、春聯福字、窗花年畫、大紅燈籠的,還有幹果一類的年貨,肉鋪也加大了貨量提高了貨價,處處都洋溢著新年的氛圍。
一輛素布馬車從安下門而入,穿過主街道的人流,又竄進小巷,左右拐動,繞到了皇宮後麵,在明禮門停了下來。守門的侍衛見著驅車的人,上前攔下:“光武將軍,您這是?”
下一刻,看到從車上探出頭的人,登時收手,齊齊見禮:“逸興王!”
男子點了點頭,笑道:“本王有事進宮麵見皇上。”
“是。”
陸荊是有皇宮通行令的,不必提前報備,可隨時進宮,自先皇在時便有了此規矩。不過自從新皇登基後,無宣召無報備,陸荊是不會隨意進宮的。
明禮門大開,灰撲撲的馬車便進了皇宮。左右侍衛隻當是有什麼急事,不然這外出遊玩的王爺也不會不換官服不換馬車就來了。
若木在馬車裏呆的異常激動,戚荊不讓她隨意露臉,隻能壓抑著發癢的心和雙手,亮著雙眼道:“咱們這是進了宮了麼?”
陸荊好笑和另外兩人對視,揶揄道:“起初你不是不願來?如今又有興趣了?”
若木一點也不在意,笑嘻嘻道:“不願來和有興趣是兩碼事。朝為街頭乞,暮入天子宮。這樣的大變動,任誰也不會平靜的好嘛?”
元棠噗嗤一聲笑出來:“姑娘這兩句改的可真是妙。”
“你還可以暮為掌上珠,長住這大克宮,如何?”許是回到了皇宮,化名戚子的皇帝陸桑說起話來也頗有帝王風範。
若木立刻搖頭跟撥浪鼓似的:“我就來看看,皇上您幫我查到我爹是誰我就可以走了。”
陸桑無奈點頭:“好。隨姑娘的意。”
談笑間,馬車已停,師尉撩開車簾:“主子,可以下車了。”
陸桑和元棠早就換上了公公宮女的衣裝,點了點頭,跟在了戚荊後麵下去。若木隻是換上了一身素淨衣裳,雲粉白底蝶黃秋菊繡花對襟窄袖短襖搭上粉白色綴蝶黃雲邊的厚褶長裙,頭梳少女髻,飾以珠釵,看起來靈動活潑。
一下車,若木就將領子攏了攏,雙手插袖,將原本的形象毀之殆盡。反觀元棠,身著粉色襦裙,頭梳侍女發髻,天鵝細頸裸露在外,看起來要比若木冷多了,可依舊保持腰背挺直,麵容淡雅,整個人端莊雅致,一股不同一般的氣質撲麵而來。
若木瞧見,心生自卑與羨慕,默默地挺直腰身,感受著寒風的淩虐。陸荊見狀,將裘衣取下,披在她身上,自顧自地往前走。元棠步伐穩健地替陸荊打著傘,陸桑頷首跟在師尉後麵。若木也不客氣,攏了攏裘衣,感覺暖和多了,打著傘幾步上前到師尉旁邊,也將傘分了他一半。
一路上,若木新奇地左右觀瞧。由於他們是從後苑進入,入眼的盡是些水榭樓閣,假山碧池,加之銀裝素裹,紅牆琉璃半露,莫不好看。皇宮不愧為皇宮,這是若木見過的最好看的地方了。
兩邊偶爾經過的公公宮娥頻頻朝陸荊行禮,然後以一種陌生又奇怪的目光看了若木幾眼。若木好不自在,又往師尉旁躲了躲,想尋找個遮蔽物。
“你走直線,莫要擠我。”師尉低聲抱怨。
若木頓了頓步子,瞪他一眼,生著悶氣不說話。希望這段路可以盡快走完。
近半個時辰,走到若木快凍得不行了,也不見到地方。若木終於忍不住叫道:“這怎麼還沒到?我都感覺能把戶縣繞一圈了,你們是不是故意在帶我兜圈子?”
師尉毫不留情笑出了聲,掩飾了其他人的低笑:“王爺可是沒繞路,就快要到了。瞧見前麵的門兒了沒?過去再走段路就到了。”
若木扁了扁嘴,看著還有點距離的大紅門,上麵金邊紅底匾額寫著“未央門”幾個燙金大字。
穿過中儀門,又是一條甚是空曠的橫街,鋪滿了寸厚的白雪。幾條道路被清掃出來,不至於人來人往將雪踩實了成冰。
一行人又穿過橫街側邊的“延通門”,入眼便是一排排巍峨的宮殿,恢弘大氣,精致奢美。這裏麵,宮女公公也多了起來。
若木連連咋舌,在“萬慶殿”前停了下來。隻見一個紫色襦裙,綢羅搭臂彎,年約二十三四的宮女從殿中迎了出來,妝麵淡白,蛾眉輕掃,粉唇有澤。是個甚是好看的女子。此女名叫蘇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