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風景15(1 / 1)

第二卷 煙花三月 第六篇 泛泛水中鳧

導讀:

在時而湍急時而平緩的水流中順流而下,在與大自然抗爭中演繹精彩的瞬間,這就是漂流,一項勇敢者的運動。作者將漂流喻為人生曆程的縮微版,在漂流過程中感悟人生真諦,充滿了哲理性意味。

從前,讀到《楚辭》《莊子》中的“將泛泛若水中之鳧,與波上下”和“泛若不係之舟,虛而遨遊”,雖然也領略了其中或反說或正說的豐富內涵,但是,對於那種隨波逐流、逍遙遊世的心態,畢竟缺乏切身的體驗。這次的大雅河漂流,算是補上了一堂生活的實驗課。

如果說,麵對廢壘殘墟這凝固的曆史,是探求靜中消息,那麼,漂流則是在動態中悟解生之真詮。

漂流,古稱“泛泊”“泛遊”。就是像野鳧、閑鷗一樣,順著江河的流向,在水中自在自如地浮遊著,多見於文人雅士遣興、消閑之際,普通民眾是很少參與的。如今,隨著旅遊事業的發展、人們暇餘的增多,這種集遊觀、遣興、健身於一體的活動,逐漸成為老少鹹宜、雅俗共賞的一個“熱門”項目。

大雅河是桓仁的一條內河,除了具備一般的漂流條件,如水清、流急、河道較為平淺外,還擁有一種特殊的優勢,就是普樂堡一段的十裏清溪,曲折有致,而且,峭石壁立,奇鬆虯蟠,層巒聳翠,宛如一道異彩紛呈的迷人畫廊。漂流其間,賞心快意,如行山陰道上,令人目不暇接。

我們乘坐的是雙人艙的普通橡皮船,也可以說是一種“蚱蜢舟”吧。隨波上下,自在漂流,無須複雜的駛船技術,也沒有覆舟沒頂的風險,當然,濺濕衣襪是難免的。有時遇到洄流急湍,隻須稍一蕩槳,便又導入中流,回複常態。

旅遊,顧名思義,重在一個“遊”字,這是沒有疑義的。但是,許多人卻是隻求遊目而未遊心,僅僅停留在怡神悅目的層麵上,沒能在尋幽覽勝之中滲入自己獨特的感受,做到有所啟悟,有所發現,忽略了莊子“乘物以遊心”的奧蘊。

其實,這種一舟容與,清溪淺泛的漂流,由於它的弛張莫拘,任情適性,悠哉遊哉,恰恰提供了寄懷遣興的條件。盡可解開“思想飛舟”的係纜,放縱奔流,以一條心絲穿越時空的界隔,深化對於人生的體悟。

漂流,可說是人生曆程的縮微版,既是消磨生命也是享受生命的現場演習。真個是逝水流年!看是漂遊在滔滔汩汩的大雅河上,實際又何嚐不是穿行在歲月的洪波、生命的溪流裏!在這種閑情泛泊中,人們往往隻注意到河水的流動,而忽略了正是我們的實實在在的生命,連帶著筋骨與氣血,在分分秒秒中悄然逝去。

漂流一似人生,逝者如斯,瞬息不止,都是一次性的。江河一去無回浪,前頭永遠是陌生的水域。所不同的是,橡皮舟到了指定地點之後,還可以由汽車運回;而人生卻是一條不歸之路,沒有哪一輛汽車能夠把“過去”的人再載運回來。

時時刻刻,命運常與生命同在。回首前塵,是活得充實、瀟灑,抑或無聊、窩囊,都沒有更新的餘地。這實在是很遺憾的。米蘭·昆德拉在作品中曾引述過一句德國的諺語:“隻活一次,等於未嚐活過。”這裏包含著兩層意思:一是反映了事業無窮,人生有限的悲慨;二是抒發出對於生命不可重複的憾恨——“毫發無遺憾”的人生是不存在的,人們無不渴望著再次獲得生命予以補償,怎奈這是不能兌現的空想。

前幾年,有人曾就“假如重新選擇”的命題,分別向知名學者、文藝家金克木、季羨林、羅大岡、吳祖光、吳冠中征詢意見,五位老人不約而同地一律笑而不答。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他們知道“來生”並不存在,所以,也就無從談起“重新選擇”的問題。

由是,我倒想起李大釗的那句擲地有聲的名言:“世間最可寶貴的就是‘今’。”生命的密度遠比生命的長度更重要,更值得追求。我們應該使現實的人生富有價值,充滿亮色。

傳說,古羅馬的門神長著兩副麵孔,為的是一麵省察過去,一麵展望未來。可是,它卻偏偏忘記了最有意義的現在。忽略了“當下”的慘痛後果,是城池沒有守住,羅馬被敵人攻陷了。其實,過去是現在的已往,未來是現在的繼續,如果無視於“當下”,縱使對過去、未來把握得再好,又有多少實際的價值呢?

一個小時過去了,漂流即將到達終點。這時,我才覺察到,沿途隻顧思考人生的妙諦,而忽視了周圍景物的觀賞,有負於水態雲容、林巒佳致。現在,後悔已無及了。東道主歡迎我下次重來。我說,如果有機會再來,希望能夠坐在竹筏子上。竹排不擋水,更穩更平,自在漂遊的意味當會更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