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做多了,丟掉又浪費,給你了!”房東刻意忽略她的木訥,盛了碗白粥,徑自慢悠悠地趿著拖鞋上樓了。略顯肥胖的身體在狹窄的梯道裏晃啊晃,每一步都將樓梯搖得吱吱作響。
簡沫愣了半晌,手裏攥緊兩個饅團,頓了頓,才轉身出了門。
兩個饅團該可以應付一頓午飯了。
勞工市場一大早便擠滿了找工作的人。簡沫拿的是成人大專文憑,這學曆是個夾層,比上不足,比下卻有餘,要找一份文職之類,而且在薪酬方麵隻求與之相稱的工作,其實並不難。惟一令她比其他人遜籌的是,她沒有工作經驗。
負責招聘的人拿著她遞上來的簡曆揣摩了半天,然後,徑直退了回來:“對不起,我們需要有經驗的。”
連續幾天,她每每投遞出去的簡曆,得到的皆是如出一轍的拒絕,或者石沉大海。
沒有公司願意花錢花時間培育一個沒有經驗,沒有一技之長,甚至在“教育經曆”欄裏一片空白的人。即使是最不需要門路就可以入職的業務員,也將她拒之門外。理由是:她在這個城市裏缺乏足夠的並憑此生存的人脈。
人脈,多遙遠的詞彙。於簡沫而言,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她隻得懷揣著既薄且輕的畢業證頹然地往回走。
傍晚時分,街上的人流漸漸稀疏。剛轉入小巷胡同,離著遠便聽見房東的嗓音從小閣樓裏傳出來,在一連串鍋碗瓢勺的碰撞聲中,猶顯得突出尖銳。
“你憑什麼做這個擔保?憑著你的拳頭嗎?好吧,你的兄弟現在跑路了,還把人招惹了回來,把你連累上了……你看看,我的小屋子現在成什麼樣兒?真TM氣煞老娘了。你趕緊明天給我收拾包袱走人……”
隨後,是她激怒,手掌猛力拍打在木桌上的聲音。
簡沫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房東太太亂蓬著頭發,叉著水桶腰指罵的模樣。
她真的氣煞了。
小閣樓的大門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簡沫小心翼翼地走上樓梯,中間的梯道被人用硬物砸爛,她隻能跳躍著跨過去。牆上的紅漆還沒有幹透,淋漓的油跡順著牆壁的旯旮流下來,上麵猙獰地畫著一些古怪的圖案和“欠債還錢”四個大字,與灰白的牆相映成輝!
不堪入目的字眼,但在這個小閣樓,並不顯得多猥-瑣,大概,也沒有人會認為,這個地方有多高尚!
對門鄰居的門敞開,木花碎屑灑了滿地。林曜倚著門楣猛地抽煙,很耍酷的樣子,手臂上還纏繞著滲血的沙布,全然沒有理會房東的囂焰氣勢!
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彈去煙蒂上的灰燼,簡沫看不到他的眸底,他的鼻梁很挺,眼窩很深,乍眼看上去,仿佛兩個黑色的漩渦,在不動聲息地醞釀著一場極致的風暴!
想來房東也罵得累了,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直喘氣。
簡沫站在過道上向裏睨一眼,正要轉身開門,林曜的聲音幽幽地從後麵傳過來,卻是對著房裏的房東說:“我找他們去!”他摁熄了煙蒂,手插在褲兜裏,轉了出去。
擦身經過簡沫時,視線極快地瞥了她一眼。他明顯一頓,卻沒有往深裏想。
房東從房裏跑了出來,衝著他的背影有點氣急敗壞地大喊:“你上哪?給我站住!林曜,你今天出了這門,以後就別再回來,林曜……”
簡沫隻覺一團烏雲從身邊掠過,心底莫名地一寒。轉瞬間,房東已經脫下了一隻拖鞋朝背影猛地扔過去,“砰”一聲,敲在了歪斜的門板上。那道黑色的背影卻頭也不回的,很快消失在過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