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間我已經訂下了。你如果暫時不想回小閣樓,可以在這裏住下來。沒有你的允許,別人進不來。”安辰禦背轉身,隱隱傳來一陣蟋蟋蟀蟀整理衣服的聲音,他的背影印在牆壁上,依然偉岸英挺,泛著懾人的青白,才一刻的時間,他已經恢複了昔日冷傲疏淡的姿態。
“嗯。”簡沫輕輕的應了聲。不可置否。
安辰禦扣鈕的動作頓了頓,也不回頭看,筆直的脊背看上去硬朗如鋼,昔如初見之時。“不管你怎麼想,我隻想告訴你的是,感情不是任由你可以隨意揮度的遊戲。即使你不把我的感情當作一回事,我也希望你,不要放棄自己。”
語重心長的說話,猶如隱忍了一個世紀,幾可凝成了冰渣。在終於說出口的當刻,安辰禦沒來由的長舒了一口氣,仿佛也在為自己那麼多年來的執著與堅持在下一個結論。
殘忍的結論,無論他接受與不接受,他都必須承認:唯有切割,才可以重生。
他看得到她蓄意冷硬背後的脆弱。
那麼小的一個人,親眼目睹了至親的人在血泊中倒下,簡直無法想象,在那些日夜顛倒如一的圍牆裏,單薄的她是怎樣背負著罪名沉重度日。
能在鐵獄中活著出來,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他慶幸她的堅強,或許,還隱隱感到了心疼,為她的堅持。而她獨獨將他的不安置之腦後。
“你要走了嗎?”簡沫若有所思地側頭,原本無知無覺的視線驟然有了焦點,她近距離凝望著那道徹底繃緊了的背懸浮在指尖之上,清清淡淡,浮光掠影般的存在,想要用力抓住,又仿佛在吹彈之間,變得虛空。
“連你也要放棄我嗎?”不等安辰禦回應,她緊接著又問了一句。
沒有了平日尖刺般的銳利,她的聲音輕淺得如像來自遠古的低吟,軟軟的,膩膩的,卻仿似有一種綿裏藏針的力量,劃破流年的蒼白,在輾轉經月之後,直直插入安辰禦的心底。
“你是認為我為了報複柳逸曦才有了剛才的舉動?”簡沫轉而低頭哂笑,抬手掀開身上的薄毯赤足走下床,小踩著步履向前靠近幾步,“最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有過這樣的衝動。他可以負我,我為什麼不能夠負他,而要偏執地守著那個勞什子的承諾活一輩子?可是--你了解我的,至少,我以為你是了解我的。……從我入獄的那一年起,就再沒有一個人願意在我的身邊永久地停留下來。我可以不顧栽贓而承受著莫大的冤屈,我甚至妄顧別人的目光繼續自己的生活,但是,我已經厭倦了這種一個人在風雨裏飄搖的日子。它就像一個黑洞,將我團團圍住,那麼多年了,即使我再努力去適應這樣的黑暗,也免不得會產生一些抵觸的情緒。……外麵的世界於我而言,是新鮮的,卻也充滿了危險。我耗盡了全力,不過是想做一個普通的人,要一個平凡的家,過上正常人的日子。這樣的要求,過分了嗎?”
說出的話一氣嗬成,直至最後一個字落地,她的聲音已經開始哽咽,斷斷續續的,宛如破碎的珠,滴落在地板上,瞬間消彌無蹤。
安辰禦巋然不動的站在原地,猶如風雨裏雕刻的碑,任她的氣息顫抖著纏上來。“我說過,我可以幫你。但不是用這種方式。簡沫,我完全有能力為你規劃另外一種人生……”
平坦而平淡的一生。沒有誣陷,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嘲笑愚弄,甚至沒有過去與現在,有的,或許隻是沉寂如死湖般的空白。
她可以在這樣的生活裏無憂無慮,無欲無求地度過餘生。假如這就是她渴求的生活……
“相對於那些,我更需要的,是一個能夠由自己來掌控的人生。”簡沫一陣搶白,聲色俱厲,甚至沒有給他任何反駁的餘地。
安辰禦皺起了眉。
他確實不能反駁。
忘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初見時的流連似水,亦或是再見時的驚心動魄,他便下意識地以一種強勢而且不容推拒的姿態入侵著她的生活。不管不顧地將她禁錮在身邊,給她足夠的物質就是好,與其說那是一種施舍,倒不如說是一種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