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江筱雅下意識地望向窗邊。那裏寥無人影,空空的,明淨的地板上隻鋪開一大片樹葉與月光摩挲的浮影。簡沫已經不在了。
她幾不可察的籲了口氣。
“怎麼了?”安若容轉頭,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有些不明所以。
江筱雅搖搖頭,突然快走幾步,挽著安若容的手半是請求半是撒嬌地說:“阿姨,要不今天晚上我留下來陪禦哥哥吧。他一個人留在醫院裏,怪孤單的。”
“傻丫頭,他需要的是更多休息,而且有特護在。你留下來也改變不了什麼。”安若容拍拍她的手背,“明天讓家裏的傭人煲了湯,你親自送過來,不是更有誠意?”
江筱雅不置可否地撅起了嘴,不過,對安若容的話,她從來不敢違了她的逆。
從成為江家養女那一刻起,她就在安若容的教導下一步步走向名媛的位置。她恪守著教條,戰戰兢兢,在外人看來那些仿佛垂手可得、綴滿繁星的光環,在她,其實不過是由更多寂寞的笑容堆砌而成的。
沒有人比她更懂得,一路走過來的隱忍與艱辛。安若容的話在她生命裏擁有絕對的權威性。
早有安若容的專用車輛守候在醫院門外。
她們分別上了車,車輛緩緩啟動,穿過魅影婆娑的林蔭路,很快便融入了車流中。
夜色如此曖昧。
車裏的人卻一直沉默著,從上車始,安若容的麵孔就出奇地平靜。
直至車子轉入通往別墅的山道時,江筱雅終於聽見她的聲音輕輕淡淡地從另一側飄過來,她側眸,隻能看見她忽明忽暗,陰鬱的臉。
“辰禦的感情向來不容易看透,筱雅,如果你真的愛他,就得有足夠的耐心。我離開了安家那麼多年,當年幾乎是淨身出戶的。現在回來了,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把男人看得太重。我是安家的女兒,這些年來對老太太也上心,可是,她從不拿正眼看待我。現在安家的事業會逐漸全部轉移到辰禦身上,所以如果你能夠嫁給他,等於擁有了半個安氏王國的榮譽。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你明白嗎?”
江筱雅點了點頭。
她怎麼會不懂呢?
安若容送她出國留學,身體立行地教導她,就是為了終有一天憑著她奪回,安家本屬於她的一切。
“女人無論如何受到寵愛,都必須有自己的事業作為支撐,以後說起話來才會有底氣。”安若容提帕掩住嘴輕咳了兩下,繼續道,“辰禦住院這段期間,我會暫時代理他的位置。過幾天,我會安排你進安氏逐漸熟悉業務。”
江筱雅怔了怔,臉露難色,“可是,我對做生意沒興趣。我也不是那個料!”
“胡說!”安若容低喝一聲,甩手就將指間的帕子扔在了她的腳下,“我栽培你到法國讀書,修的建築設計,而且還兼修了工商管理,為的就是讓你日後在安氏立足。難道你忘記了你當初是怎樣答應我的嗎?”
她的聲音不大,靜謐的車廂內隱隱聽得到空調槽裏冷氣噴薄而出的呼呼聲。
江筱雅抿著唇垂下頭,兩個放在膝上的手不斷地絞著。冰冷的空氣在指尖間徜徉而過,可是她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
她怎麼可能忘記呢?
對安若容的承諾就像烙印一樣,印在浮華背後的,是外人看不見的肮髒。所謂“領養”,不過是另一場出賣靈魂的“交易”,在“交易”麵前,她從來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知道了。”她訥訥地應了聲。
“你自己考慮清楚吧。”安若容見她不再反駁,語氣也和緩了下來,“把你安排進入安氏,也是為了要保住辰禦在安氏的位置。早前他未經董事會批準調出大批資金,又不交待資金的去向,已經受到了董事會的質疑。”
“那他可以向董事會解釋啊……”江筱雅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
安若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這場風波至今還沒有完全平息,董事會的人表麵是綿羊,背後卻是豺狼。他們誰不想趁亂在公司裏撈上一筆,又或者興風作浪,從中獲取利益?所以筱雅……”她頓了頓,語重深長地說,“你進入安氏後,就是要幫我看住這些人。我畢竟隻是一個女人,做不到麵麵俱圓,我要在辰禦恢複之前安穩好他們。哪怕辰禦以後出院了,我也要知道安氏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