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連國。

長慶帝仁德三十五年二月。

初春。

經曆了一場深冬的沉睡,光禿禿的枝椏上,悄悄地萌發出嫩綠的細芽。大地被第一縷春風滋潤著,被第一場春雨沐浴著,煥然一新,處處散發著生機勃勃的活力。

皇城,毓秀宮。

乍暖還寒時分,細雨微微。整個世界好似蒙上了一層薄紗,有幾分溫柔,有幾分清美。

豆青釉雙頭鳳香爐,如同脂玉一般,光潔瑩潤,卻已經擱置了許久,被孤零零地遺棄在一旁。宮室裏,彌漫著濃重的藥氣。

已經過去的那一個新年過得並不太如意。

因著時年已是七十三歲高齡的馮太後病勢沉重,許多慶典禮儀,都被刪減,甚至是取消。

長慶帝格外憂慮,命太醫院禦醫晝夜守在毓秀宮,並親自照顧在太後病榻前,檢方調藥,親侍飲食。

皇後親自駕臨西鳳山蟠龍寺,在神像前點起三柱清香,祈願連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企盼太後娘娘鳳體康泰,壽比南山。

這一日,雨散雲歇。湛藍湛藍的天空,明淨而安詳。

馮太後精神稍好,喝了小半盞羊乳,又吃了半碗小米粥。許久未曾下床的她由侍女扶著掙紮起身:“躺了這麼些日子,人都好似生出了一股黴味兒,骨頭酸疼酸疼的,還不如活動活動的好。”

玉娘一疊聲地吩咐著:“快,把地龍燒熱一些,備著熱水,參茶,再拿個手爐進來。”

隨侍的宮人們立刻忙碌起來。

馮太後笑著:“哪裏用得著這樣緊張。”

玉娘在馮太後的後背墊上一個軟枕,仔細地掖了掖水貂絨被褥,然後又替她攏了攏花白的長發,以一支碧玉簪子挽成發髻:“雖然已經過了春分,可這天兒還是冷颼颼的,娘娘身子弱,可須得仔細些才好。”

馮太後坐定,微喘了幾口氣:“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這些事情就讓丫頭們做去吧。”

玉娘是馮家的家生子,與馮太後年紀相仿,自小侍候在馮太後身邊,並跟隨她進宮,到如今已經六十年。

玉娘依舊不停手地忙碌著:“奴婢的身體硬朗著呢,再伺候太後娘娘一千年,等您駕鶴飛升做神仙去了,我再歇息也不遲。”

馮太後嗔道:“你啊,年輕時不愛說話,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怎麼到了老了,反而俏皮起來。”

玉娘笑眯眯地說道:“太後娘娘今兒精神頭好,奴婢們在您跟前湊湊趣,心裏也歡喜。”

窗棱上糊著顏色鮮嫩的碧紗,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綠煙。

接過玉娘遞過來的鎏金景泰藍梅蘭竹菊手爐,馮太後感概說道:“時光易逝,轉眼又是春天了。玉娘,去年哀家親手栽下的那株並蒂牡丹可開花了?”

馮太後心心念念的牡丹,是由陶城公主親手培育的。培育成功後,由一隊精銳人馬,帶著花匠並三株花苗,從淩國出發,千裏迢迢,到達連國京城時,就隻剩下一株還存活著。牡丹花開時連枝並蒂,寓意吉祥,十分的稀罕。

“娘娘可是有神通不成?昨兒早晨,娘娘親手栽下的牡丹開花了,花朵又飽滿,又雅致,實在是好看。人都說花草有情,定是娘娘鳳體將要大安了,花兒也得了感應,盛開慶賀呢。”

聽玉娘的一番話,馮太後高興得眉目都舒展開來,一把掀了錦被:“走,咱們看看去。”

玉娘連忙上前,攙扶著馮太後:“太後娘娘,您想看花兒何必親自勞動,奴婢讓花匠把花枝兒剪了,插在琺琅彩燕紋玉壺春瓶裏,送進殿來,您看可好?”

馮太後擺擺手:“花兒就該開在枝頭上,花根吸取土地的養分,花兒才能常開不敗,剪下來可就是死物了。何況宮裏滿是藥氣,仔細熏了這嬌滴滴的花兒。哀家去花房,這幾步路,還撐得住。

春日裏正是出門踏青觀景的好日子,我這輩子啊,就隻有入宮前的日子過得鬆快些。如今老了,更是無法出宮去遍尋美景了,隻好流連在這方寸之地罷了。”

馮太後一病多日,臉龐日漸消瘦,雙眼深陷,臉色蠟黃,虛弱的模樣讓玉娘禁不住心裏頭發酸。

見氣氛沉鬱下來,玉娘不敢再往那頹廢之處多想,笑著說道:“那株並蒂牡丹想來是天上下凡的牡丹花仙,要不然,哪裏來那麼大的福氣,得陶城公主親自培育,又得太後娘娘親手栽種,親自照看。看來,我也要與這花兒多多親近,沾沾仙氣兒也好。”

毓秀宮裏的大宮女青翠也跟著湊趣:“玉姑姑,您天天跟在娘娘身邊,親近了娘娘的福氣,如今又親近著花仙兒的仙氣兒。太後娘娘慈悲,將福氣和仙氣兒也給奴婢們分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