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瑟見狀,連忙製止:“喜鵲,你別過來。這石塊似乎承受不住過多的重量。”
馮曉笛被馮曉瑟詭異的笑容嚇得心頭發寒,她疾步上前,抓住喜鵲,不讓她繼續往前。腳踩在雜草上,滑膩膩的感覺,底下就是萬丈深淵,駭得她不敢再動彈,隻得苦苦勸道:“六妹妹,好妹妹,你別嚇唬姐姐,快回來。”
“三姐姐,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馮曉瑟並未聽她的話,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山崖,將不斷的聲嘶力竭的呼喊聲全部拋在身後。
她是害怕的,站在高處的眩暈感,讓她心跳加速,小腿發軟。但她能夠強烈地感覺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召喚著,推動著她前進。這股力量好像彌漫在空氣中,席卷著她,無處不在。又好像一顆土壤裏蟄伏已久的種子,等待著時機破土而出。
雲層越來越厚,蔽日遮天,卷成了一團漩渦,吞吐著霧氣,似有磅礴的力量在累積。冷風呼嘯,吹得她發絲淩亂,裙裾飛揚,似乎能將她輕柔的身體托舉而起。
站在山崖的盡頭,極目遠眺,無限的風光盡收眼底。馮曉瑟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邁,心胸豁然開朗,無拘無束,仿佛整個世界都匍匐在自己的腳下。
“六妹妹,你可看到五妹妹?”馮曉笙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就是這一聲,將馮曉瑟從一種迷醉的恍惚的狀態下驚醒。她回過神來,剛才的自己很陌生,好似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意識一般,徹底地被控製了。
馮曉瑟屏住呼吸,想要將這種詭異的感覺趕出腦海,她微微傾斜著身體,往深淵處仔細看了許久:“沒有,什麼也沒看見。”
馮曉笛擔憂的聲音傳來:“既然沒看見,六妹妹你趕緊回來,那裏太危險了。”
“嗯。”
馮曉瑟應了一聲。抬起腳,正要往後退,突然覺得腳下一空,山崖急速地往下坍塌著,四周霎時激起連綿不斷的尖叫聲,銳利十足,刺痛了她的耳膜。
往下墜落的時候,所有的景物都變成一道光,從眼前刷過,最清晰的,竟然是那束峭壁紅花,血一般的刺目。
馮曉瑟的腦海裏一片空白,本能地張開手掌胡亂地抓了兩把。也許是太過突如其來,她甚至來不及害怕,隻覺得後背一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腰背有些許鈍鈍的痛感,指尖傳來的冰冷觸覺,原來自己還活著。
馮曉瑟漸漸清醒,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彎半圓形的屋頂形狀的石窟。石壁呈褐色,很光滑,沒有一絲縫隙,也沒有任何植被覆蓋。仰望天空,尋找了半天,都沒有發現飛鳥的蹤影。但見天幕一片灰白,漩渦般的雲團變成了黑色,有一條條的閃電遊走龍蛇,在雲團裏閃爍。
她躺在石窟內一塊平坦的大石塊之上。大石塊稍微突出懸崖山壁,好似一隻手,恰好托住了馮曉瑟墜落的身體。
很安靜、很安靜,似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整個世界,就剩下一個人。仿佛蕭瑟風中的枯葉,零落滄浪的扁舟。這種孤獨的、渺小的、無力的感覺,讓馮曉瑟心生出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這裏是什麼地方?
慢慢地挪動到大石塊的邊緣,從空中俯瞰,隻見下方周圍雲霧繚繞,深不見底。戰戰兢兢地伸出手,隻覺得風從指縫間流淌而過,讓人恍惚有一種會被拖入深淵的錯覺。馮曉瑟激伶伶地打了個寒顫,連忙將手收回。
該怎麼辦?是不是就要被困死在這裏?
恐懼會讓人心緒紛亂,心緒紛亂又加深了恐懼。馮曉瑟心裏埋怨著自己的衝動,那是懸崖啊,怎麼就不怕死地往前走?恍恍惚惚,她覺得頭頂的石壁似乎在扭曲,在坍塌,將自己掩埋,擠壓成碎片。
不能坐以待斃。
馮曉瑟強迫自己冷靜,猛然間想到,二姐姐、三姐姐,她們是不是還在山崖上?若是這裏離山崖不遠,呼叫,她是不是可以聽見?
馮曉瑟放開喉嚨,竭盡全力地:“有人嗎?我在這裏。有人嗎?
聲音久久回蕩。隨後,便是死一般的寂滅。
完了。
一念既起,萬念俱灰。
馮曉瑟渾身的精氣神仿佛被驟然抽幹,精疲力竭的她緊緊地靠在石窟壁上,試圖用冰冷的石頭,溫暖她更為冰冷的身體。
也許是餓死,也許是凍死,也許是摔死。等待死亡的過程,頭腦變得異常清醒,許多被遺忘的記憶隔著久遠的時光,卻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父親有力的大手牽著她學會走路;母親溫柔的話語教會她人生的道理;哥哥溺愛的保護陪伴她一路成長……
親情,是她生命中最為寶貴的情感,是一生都不會改變的心靈歸宿。
慢慢地走向時間的盡頭,甚至還未來得及對親人們說再見。
馮曉瑟的眼淚從眼角滑落,直到唇角,那苦澀的滋味,根本無法衝刷她心中的懊悔和悲傷。一滴滴的淚珠濺落在洞窟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