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瑟側耳細聽,等腳步聲完全消失,百靈吩咐站在院子裏景瀾院的仆婦們:“關門,落鎖。隻留角門,派兩個仔細人看守。”
馮曉瑟迫不及待地奔跑而出,隻見李竹君定定地站在台階上,月光落在她的身上,雙眸如同水般冷冽,讓人禁不住生出一種蕭瑟清寒之感。
“母親。”馮曉瑟輕聲地喚著。
李竹君回過頭來看她,緊蹙雙眉:“瑟兒,你哥哥這次也許闖下大禍了。”她將手裏的紙片遞給馮曉瑟,抬手按了按額頭,神情疲憊。
馮曉瑟飛快地將老太爺的手書看了一遍,上頭隻有寥寥數語,寫著馮曉信將殷家二少爺殷遠郊的腿給打折了。
馮曉信將紙片折起,攏進袖管裏,小心翼翼地對李竹君道:“今兒午後哥哥回來時,我見著他了,他說在味香樓外有對兄妹在賣藝,一個公子哥兒仗勢欺人,他就上去跟人打了一架,原來對方竟是殷家的少爺。”
殷家可謂是連國的武將世家。國朝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將領,十之六七出自殷家。這一代的家主殷赫,以從一品驃騎大將軍執掌兵部,封光祿大夫。他為人正直、豁達,為官忠誠、清廉。所有的權勢榮耀,都是從血與火的戰鬥中廝殺而來,極得陛下信任倚仗。
如果說,在連國的權力場上,馮家是一艘裝飾美麗的畫舫,那麼殷家就是一艘巨大沉穩的艦船。美麗而根基薄弱,外強中幹;沉穩而實力強大,動輒碾壓一切。
李竹君合上雙眸,片刻,複又睜開,眼中滿是擔憂:“不知老太爺要怎樣處置信兒?殷家,我們可得罪不起。”
馮曉瑟的安慰顯得那樣蒼白無力:“母親,您別擔心,也許老太爺隻是招哥哥過去問問情況而已。”
李竹君點點頭,無話。
“母親,更深露重,我陪您回屋等消息吧。”
這時,遠遠地,杜鵑一路小跑而來,在李竹君和馮曉瑟跟前停住,微喘了兩口氣:“太太,六小姐,景壽院傳來消息,老太爺,大老爺備好了車馬,帶著人,押著四少爺出門了。”
“什麼?”李竹君心中一沉,聲調微變:“看來老太爺是要親自帶信兒登門請罪了。拿我的名帖,到昌國公府,請府裏供奉的太醫來一趟。”
“母親,如今夜已深,貿然驚動外祖父,外祖母似乎不妥。不若派人在昌國公府門外頭候著,等天亮府門開時再進府通報,您看如何?”
李竹君沉吟:“就照瑟兒說的辦。另外,杜鵑,派人去醫館找兩個大夫回來。”
“是,太太。”杜鵑急急忙忙地下去安排。
李竹君的思緒很亂,很煩,心髒猶如擂鼓一般劇烈跳動,無法平靜。她喃喃自語:“信兒,信兒,可千萬不能有事。”
馮曉瑟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母親,父親不在,您就是頂梁柱,主心骨,我和哥哥的全部依仗。您一定要冷靜,千萬別自亂了陣腳。”
李竹君望進馮曉瑟清澈的眼睛,感受著她沉定卻微涼的雙手,也許她的心裏也是同樣的忐忑害怕,但仍舊勉強支撐著。
是的,偌大的馮府,除了李竹君自己,就再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再難的事,也必須沉著應對才是。
李竹君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地:“母親曉得。”
正廳。
燈下。
二更剛過。
李竹君隨意地翻著一部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馮曉瑟帶著喜鵲、百靈和秋萍,正在做針線。
“呯”的一聲,屋門被猛地推開。
馮曉瑟被嚇了一跳,身子一哆嗦,針便紮到了手指上,霎時冒出了一朵血花,她不理會,也根本沒覺得疼,隻見杜鵑衝了進來,顧不得任何禮數,聲音顫抖著:“太太,四少爺被抬回來了,滿身是血……”
李竹君猛地站起身,手裏的書冊“啪嗒”掉在地上,心裏有種噩夢成真的暈眩感。
馮曉瑟心急火燎地跳下羅漢床:“大夫呢?請來沒有?”
杜鵑應道:“請來了,在偏廳招待著。”
李竹君回過神來:“把大夫待到四少爺屋子裏,喜鵲,你過去侍候,百靈,開私庫,把大夫需要什麼藥材,就準備什麼藥材。杜鵑,說,在殷家到底發生何事?怎麼少爺會渾身是血?”
杜鵑道:“回太太,我們的人雖然跟著老太爺,大太爺到殷家去,可是離得遠,看不真切也聽不清楚,但有一樁事兒是肯定的,四少爺被打了,還是大老爺親自動的手。”
怒火在胸腔裏翻滾,李竹君死死地握著拳頭,指甲仿佛都要嵌進掌心裏:“好,好,殷家沒上門來要說法,大房倒是主動地貼上去,這賬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