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寧太妃和劉忠麵麵相覲,一時無話。
天色漸暗。失去了光澤的天空變得越來越冷。
雪停了。
風卻肆無忌憚地一波接著一波湧來,好似無休無止。它重重地撞擊在梅樹上,而後從樹的間隙中呼嘯而過。
那具掛在樹椏上的女屍晃動著,衣袂飄飄。在漫天紛飛卷拂的花瓣中,好似踏過地獄血海的冤魂,悄悄地蘇醒。
劉忠打了個寒顫,恍惚覺得這片幽深的梅林鬼影曈曈。他緊了緊衣領,對淑寧太妃道:“太妃娘娘,奴才認為馮書史說得有道理,咱們要不先退到林子外頭去吧。”
淑寧太妃一言不發,但並未退卻,反而向前邁出一大步,微仰著頭,一貫平和的目光變得犀利,緩緩地掃視著,半晌,才從容地開口道:“魑魅魍魎,何足懼也。”
這是一份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威嚴,有自信,有驕傲,還有氣度,就像是梅花,霜欺雪壓,卻不屈不撓,傲然而立。
“娘娘,”劉忠急得抓耳撓腮:“俗話說,人急燒香,狗急跳牆。那歹人眼見壞事被撞破,發狠了想要殺人滅口,可怎麼是好?奴才們勢單力薄,萬一拚死也擋不住歹人行凶……您是千金之軀,萬萬不可冒險呐。”
淑寧太妃比之剛才,更為氣定神閑:“那歹人又不傻,相反,還挺聰明,藏在梅林做什麼?等人來抓麼?”說著抬手一指:“所有的痕跡都被雪掩蓋,連隻腳印都沒留下,不就證明事發距今已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劉忠跺了跺腳:“娘娘體察入微,是這樣沒錯,可是……”
馮曉瑟隱約猜到了淑寧太妃的心思:冰天雪地裏,歹人選擇了偏僻幽深的梅林,一來是方便偽造成自殺,二來是延遲被人發現的時間。作為最先的發現者,毫無疑問是要接受懷疑的。若
是此時離開,歹人也許會再次在現場布局栽贓陷害。而不退縮,不畏懼,也正是心地光明正大,磊磊落落的表現。
“皇後儀輿,眾人回避。”
有聲音隱約傳來。
馮曉瑟和劉忠同時鬆了口氣,皇後身邊跟著的人多,歹人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將自己暴露在眾人之前。
知書一路小跑,上氣不接下氣地:“娘娘,皇後娘娘來了。”
馮曉瑟三步並作兩步,連忙上前攙扶:“知書姑姑,您辛苦了。”
知書緩了緩腳步,喘了口氣,才道:“不妨事。”
淑寧太妃回身,見知書疲憊的樣子,心疼地埋怨道:“知書,你一把年紀的人了,還經得起幾次折騰?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喊個小丫頭過來通傳一聲便得了,東跑西顛的,不累才怪。”
知書笑著:“我閑不住,況且這邊的情景,著實讓人擔心。”
淑寧太妃歎了口氣,拍了拍知書的手背,不再說話。
另一邊廂,因著車駕無法駛入梅林,皇後便下車,在太監宮女的開路之下,步行而入。
皇後,閨名文采薇,中書令文正道之女。十二歲時被先帝賜婚為太子妃。先帝薨,陛下即位,正位中宮皇後。
遠遠地,隻見文皇後約莫二十五六歲,身材高挑,膚光勝雪,螓首蛾眉,雙目盈盈有神。她穿一身金黃滾邊玄色緞麵繡纏枝花紋大鑲大滾灰狐狸毛大氅,額間戴著鵝黃色七星連珠抹額,飛天髻上是一支十二尾的鑲珠大鳳釵。
文皇後容色極美,不是嫵媚動人,也不是清麗娟秀,而是端莊高雅,落落大方,那雍容華貴的氣度,讓人不敢正視。
人群浩浩蕩蕩,越走越近。
馮曉瑟不動聲色地後退著,將自己掩藏在劉忠和知書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