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蓋抵著冷硬的青磚石,痛感像是針刺一般透進骨縫。
“平娘娘有令,從明兒起,馮書史到小廚房當差,不必到娘娘跟前來了。”綠玉傲然道。
“遵命。”
馮曉瑟挺直著腰杆,一動不動,垂著頭,沒有人能夠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綠玉昂著頭,半眯著眼睛斜斜地看著馮曉瑟,好一會兒,方才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雨雪仿佛淚珠,墜落在大地上。融彙,擰成一股股淺淺的水痕。
第五章
皇城裏的禦膳房,掌管、備辦宮內人員的飲食和典禮筵席所用的酒席。除了禦膳房之外,皇城裏大大小小的各處宮院,都有各自的小廚房。
凝香閣小廚房的管事娘子,是金環嬤嬤。
水井旁,馮曉瑟將拴著麻繩的木桶輕輕扔進井裏。木桶是杉木做成的,上下箍著好幾道鐵箍。木桶觸碰到水麵,驚出幾朵小小的水花。
左右擺動著麻繩,讓木桶傾斜,翻轉,繼而全部沉浸在水裏,拉著繩子慢慢地往上提,便打上來滿滿一桶的井水。擔子挑著水桶,沉重地壓在她的肩上,隻能艱難地一小步一小步挪動著步子。
過往嬌生慣養的馮曉瑟從未幹過這樣沉重的活計,別說幹,就連想都未曾想過。回憶當初,她愣愣地看著金環嬤嬤扔在她腳邊的扁擔和水桶,束手無策。
第一次到井旁打水。桶裏汲滿了水,卻提不上來。她彎著腰,連著好幾次,手掌都被麻繩勒破了皮,終於將水桶提到井口邊,眼見著成功在望,手一滑,水桶又沉了下去。
雙手撐著雪花石井台,馮曉瑟哭了,這是她自進宮以來第一次流淚。
哭過之後,擦幹眼淚,依舊要麵對現實。
天空飄著牛毛似的小雨。落在衣裳上,看不見水印,隻覺得濕氣綿綿。落在頭發上,好似掛著一層糖霜。
肩膀被擔子摩擦得生疼,雖然艱難,但咬咬牙,還是堅持下來了。
回到小廚房。
將木桶裏的井水倒進水缸。
馮曉瑟直了直酸痛的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金環嬤嬤走過來,瞥了一眼滿滿的水缸:“活兒幹好了?”
馮曉瑟點點頭:“是。”
金環嬤嬤將一個竹編的圓簸箕塞進馮曉瑟手裏:“平娘娘點了紅豆沙,不知是哪個眼瞎的將紅豆綠豆混在一起,馮書史,就勞累你將這些挑揀分開了。”
看著金環嬤嬤皮笑肉不笑的臉,馮曉瑟心下歎氣,應道:“是。”
金環嬤嬤笑著又補了一句:“你可快著點,平娘娘那處可是催得急。若是誤了差事,嬤嬤我可擔待不起。”
馮曉瑟咬了咬唇:“我知道了。”
一顆一顆地用手分揀,顯然是不切實際。金環嬤嬤有言在先,這項任務,並非沒有時間限製的。
馮曉瑟苦著臉,麵對著簸箕裏頭摻雜得異常均勻的紅豆和綠豆,發呆。
手機械性地撚起一顆紅豆,紅豆落在瓷碗裏,發出清脆的聲響,在碗底裏骨碌碌地轉了個圈。
馮曉瑟的腦海中靈光一現,紅豆大,綠豆小,用篩子篩不就行了?她飛快地跑到雜物間,東翻西找,終於找到了一個篩孔恰好能讓綠豆通過的篩子。
豆子倒入篩子裏,篩子下放置一個大銅盆,輕輕晃動篩子,隻聽“叮呤當啷”聲不斷,綠豆落在銅盆裏。不一會兒,篩子上就隻剩下了紅豆。
金環嬤嬤目瞪口呆地接過馮曉瑟遞給她的兩個瓷碗。瓷碗裏,紅豆、綠豆被分揀得清清楚楚。
她是知道用篩子篩可以省時省力,本想著借機刁難馮曉瑟,但她沒料到馮曉瑟竟然也能想到這個法子。
金環嬤嬤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隻幹巴巴地笑著。
“嬤嬤還有何吩咐?”馮曉瑟輕聲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