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玉娘推開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她的身影單薄,筆直,清晨的暖陽透過萬字窗棱,落在她身上,映照著她的眼眸,有光芒在閃耀。
“娘娘,您醒了,睡得可好?”
“很好。”
玉娘朝屋外招呼著:“都進來吧。”
隻見兩名宮女捧著水盆,唾盂,布巾,青鹽等物事,低眉斂目地走進屋來。
侍候馮曉瑟洗漱之後,玉娘道:“娘娘早飯想吃點什麼?仙娘備下了山藥紅棗粥,雞絲粥,海棠酥,蜂糕,水晶蝦餃。”
馮曉瑟笑著感慨道:“很久沒嚐到仙娘的手藝了,還真是想念。”
玉娘笑眯眯地:“仙娘已經下去預備了,娘娘,奴婢給您梳頭吧。”
馮曉瑟點點頭。
玉娘便拿起梳妝台上的牛角梳,梳子嵌進柔順的黑發裏,輕輕一梳便梳到底。她的手很巧,三兩下的功夫,便梳好了隨雲髻。打開首飾盒子,玉娘挑出一支鑲珠八寶金釵,一支牡丹流蘇金步搖,一對珍珠耳墜,說道:“娘娘,您看這首飾可使得?配上那青瓷綠色繡纏枝花褙子,又大方又清爽。”
“牡丹步搖就不用了,換上點翠花鈿就好了。”
“會不會太素淡了些?”玉娘側著頭,問。
馮曉瑟道:“今兒是我第一次以才人的身份向皇後娘娘和皇太後請安,還是低調些為好。”
“娘娘說得是。”玉娘說著,手上動作不停,發髻上多了飾物的點綴,畫龍點睛,登時生動起來。
輕掃娥眉,唇點紅脂,淡淡的胭脂讓臉頰暈出紅潤的光澤。衣裳是針工局新做的,很合身,無論針線還是花樣都非常細膩考究。
用過了早飯,玉娘幫著馮曉瑟重新整理了儀表,之後,馮曉瑟便出發前往懿坤宮請安。
懿坤宮和壽慈宮衣香鬢影,熱鬧一如往昔。
馮曉瑟位分不高,且並未承寵,加上她一言不發地將自己隱藏在角落裏,是以雖然有不少人注意到她,但並未對她投注太多的精力。
請安過後,回到丹秀樓。
陽光正猛,樹上的知了有氣無力地叫著,仿佛也難以忍耐這炎熱的天氣。馮曉瑟手裏的宮扇不停地搖動著,發絲隨風飄動,卻連風也似乎是熱的。
仙娘給她端來一個水晶碟子,碟子裏裝著切好的西瓜,果肉又鮮紅又水靈,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撚起銀簽子挑了一塊西瓜送進嘴裏,甜美多汁,消暑解渴。
這時,趙興從外頭走來:“娘娘,懿坤宮來人了,說是給娘娘送來一個宮女。”
馮曉瑟眼睛一亮,急道:“是多福。快,快把她帶進來。”
“是,奴才這就去。”趙興幹脆地應著。
很快,趙興便將多福領了進屋。
還未等馮曉瑟開口,多福就已經跪在地上:“奴婢多福,給敏才人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她是敏才人,身份差距已經在她和多福之間劃下了一道深深的鴻溝,無法忽視,無法改變。
馮曉瑟心下暗自歎息:“免禮,快起來吧。”
多福並未起身,隻抬頭凝視著馮曉瑟,清澈的雙眸漸漸蒙上一層水氣,微微顫抖著的雙唇欲言又止。
她清楚地記得元宵節的那一夜——
夜已深。
睡意朦朧的她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本來不想理會,但聲音十分的執著沒有離開的意思。於是她穿上棉襖,打開屋門,門外是一個身穿勁裝的黑衣人。
多福悚然一驚,直覺地想要關上門,黑衣人對著多福亮出元乾宮的腰牌,低聲而又清晰地道:“我來取施家玉佩。”
元乾宮,那是陛下的寢宮。
多福愣住了,驚訝壓倒了恐懼。她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黑衣人,她牢牢地記得馮曉瑟說過,施家玉佩是重要的物證,在時機到來之前,不能與任何人說,也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於是她咬著牙,道:“什麼玉佩,我不知道,你找錯人了。”
她的反應,黑衣人仿佛早已經料到,冷冷地道:“是馮書史讓我來的。她有句話讓我轉告你——綠玉那裏,你千萬要忍耐。這個仇,無論時日長短,我一定會為你報的。”
多福死死地扶著門板,穩定著自己因為震驚而搖搖晃晃的身體。
黑衣人說出的這句話她當然記得,一字一句都清楚地記得。這是她被打之後馮曉瑟對她說過的話,當時屋子裏門窗緊閉,隻有她和馮曉瑟兩個人。
可若真是馮曉瑟讓他來的,怎又會拿著元乾宮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