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素嬤嬤見馮曉瑟神情凝重,心也不由得隨之一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猛然想到身為奴才,這其中的曲折不是自己有資格涉入的,便將話又咽回肚子裏:“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將娘娘的話帶到。”
馮曉瑟點點頭,沉默下來。
一時間,氣氛凝滯。
“娘娘。”
馮曉瑟抬眸,望向容素嬤嬤。
她雙眼中的喜悅漸漸熄滅,又如同往日般平淡無波。容素嬤嬤抿著唇,道:“跟隨著馮大人和夫人一隊人馬回京的,還有一位姑娘。”
馮曉瑟心念一轉:“可是打算將她送入宮來?”
“是。”頓了頓,容素嬤嬤又道:“這位姑娘是南省光善侯李家的旁支,據回報說,她的容貌與沈太傅家的嫡小姐有七八分相似。”
“太傅沈毅一門的忠烈傲骨,中京城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至於光善侯將容貌與沈家小姐相似的姑娘送入宮中,是有何玄機?”
所謂的宮廷秘辛,其實也是這些有年紀的宮人們擁有的其中一項資本。容素嬤嬤好整以暇,道:“沈家小姐花容月貌,蕙質蘭心,與陛下青梅竹馬。”
馮曉瑟挑挑眉:“原來如此。光善侯用心良苦。”
馮蘇嬤嬤心下到底有兩分著急,宮妃的榮耀皆來自於陛下的榮寵,馮曉瑟的風頭曾一時無兩,但如流螢之光轉瞬即逝,如今的毓秀宮,不能說蕭條,但至少是冷清的。一代新人勝舊人,若是始終無法讓聖心流連,馮曉瑟隻怕地位堪憂。
容素嬤嬤的心思,馮曉瑟如何不知,她笑笑:“嬤嬤不必憂慮,畢竟來日方長。”
容素嬤嬤道:“娘娘的人品心性,自然是極好的,隻是老奴說一句僭越的話,娘娘似乎失去了鬥誌。”
馮曉瑟一怔,鬥誌,乃是心中的那一股堅持,自馮修容出宮之後,她的心好似被掏空一般,既有如釋重負又有無所適從。
她當初進宮的唯一目的,便是消弭馮家的大難,如今目標多少算是完成了,馮家雖然前途未定,但父親得到了陛下的賞識,母親和哥哥平安無事。沒有了執著,當然也就沒有了鬥誌。
偶爾,她也曾想過,勾心鬥角實在太累,不如就報病,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守著毓秀宮,樸樸素素地過完這一生。
容素嬤嬤的聲音帶著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急切:“娘娘,失去鬥誌,是大忌。精神萎靡不振,容易放鬆警惕,這時就會讓旁人有機可乘。娘娘,如今的局麵,遠遠未到可以高枕無憂的地步啊。”
如果是自己一個人,那麼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如果背負上了責任,就不能任性,隨心所欲。
一路走來,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許多的人選擇站在她身邊,給予她信任和支持,若是她退縮了,這些人又將如何?
馮曉瑟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嬤嬤的話,我記住了。”
“娘娘,陛下可是因永福宮之事遷怒於您?”雖然明知道答案,但容素嬤嬤還是忍不住問道。
縱然長恭帝快刀斬亂麻地將飄萍拋出頂罪,但仍然避免不了各種各樣的傳聞落到馮修容身上,連帶著馮曉瑟也一並被牽連。
馮曉瑟輕聲地:“也許吧。”
長恭帝怒不可抑的模樣,時不時地浮動在她眼前,他是那樣地想要置馮家於死地。於他,這可能隻是一種手段,一種讓人臣服的方式。然而於她,卻是血雨腥風,家破人亡。
這一次是躲過了大難,可誰能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
馮曉瑟很有些消沉,亮閃閃的眼眸仿似蒙上一層紗,變得無精打采。
容素嬤嬤還想再勸,一旁的玉娘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不動聲色地搖搖頭。容素嬤嬤低歎一聲,心下黯然,身體有恙可以請大夫醫治,心靈上的病痛除了自己大徹大悟,否則誰也幫不上忙。
第二十三章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人沉浸在時光之中,感慨著歲月不饒人。
如今宮裏頭被人議論得最多的話題,莫過於敏充媛又重新得到了聖寵。她與其他嬪妃不一樣,討好陛下,卻從不往長恭帝處送湯水吃食,她隻在元乾宮外的門廊處,站著,也不讓人通報,從清晨到傍晚,然後靜靜地離開。
三天之後的夜裏,長恭帝駕臨毓秀宮。
長恭帝的平淡,馮曉瑟的謹慎,兩人之間的相處似乎再也無法回到當初的隨和閑適。但無論怎樣,那一層隔阻的堅冰終究被打破了,馮曉瑟身邊所有人的緊張心情,終於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