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瑟怔了怔,長恭帝的呼吸有些急促,溫熱的氣息徘徊在她的耳際,能夠感受到他胸前強有力的心跳。他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淡淡的青草香。馮曉瑟浮躁的心漸漸沉澱,冰冷的身軀漸漸溫暖,那是逃離了一場暗無天日的噩夢之後的釋懷和安然,仿佛洶湧的暗河終於風平浪靜,一江春水緩緩流淌。
她的眼睛發澀,不經意間,淚眼婆娑。
“陛下,我害怕。”
雙臂緊緊地環抱著他的腰。
“我不是怕死,我隻是怕以後再也見不到您。”
馮曉箏說過:陛下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深,他不是心軟的人。賢妃也曾說過:陛下是無情無心之人,他所有的感情心思,通通投入在了江山社稷之上。然而馮曉瑟卻認為,長恭帝麵冷心熱,隻是他將心層層封閉,並不輕易動情。
馮曉瑟有自知之明,求得長恭帝的真情並不現實,她要的,隻是他的一點憐惜。
對付毓秀宮的手段來得快、準、狠,宮妃裏頭除了德妃,誰還有這份能耐?幾年的經營,馮曉瑟手裏也擁有了一定的人脈和勢力,但與德妃的根深葉茂相比,望塵莫及。
終於還是要算計到他的身上,馮曉瑟心中一痛。他不能再袖手旁觀,不能再無動於衷。她想要借助他的雷霆之力,讓一切魑魅魍魎忌憚,膽敢招惹她,就必須承擔她的怒火。
孩子,她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長恭帝微涼的指尖劃過她發鬢間的秀發,如同羽毛一般的輕柔:“別怕,都過去了。”
馮曉瑟仰頭,看他:“陛下,您莫要哄我,這隻是開始,遠非結束。”
淚光閃爍,迷離的眼神宣泄著她的脆弱和孤獨,絲絲縷縷地編織成一張網,悄悄地滑進了長恭帝的心海。
那樣倔強堅毅的她如今卻像是一隻折翅的小鳥,撕裂的傷口,血在滴滴答答地流淌著。
馮曉瑟深深地吸了口氣,將自己更為深刻的傷痛展露在他的麵前:“陛下,若是嬪妾遭遇不測……請您不要顧惜嬪妾,一定保住咱們的孩子,將來……給他多一些眷顧……嬪妾於願已足。”
想想那悄然無息出現在床榻上,被褥間的毒蛇,想想仙娘手上那猙獰的傷口,馮曉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生命很無奈,很渺小,也許明天,麵前的這個女人,會成為風雨中凋零的小花,碾落成泥。念頭飛閃而過,卻讓長恭帝的心一陣鈍鈍地疼。
一晃眼,幻象中沈菀心的臉龐和現實中馮曉瑟的臉龐似乎交疊在一起。
擁著馮曉瑟的手臂緊了緊,長恭帝低聲地:“不會的,不會的。”
不知是在安慰馮曉瑟,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是一國之君,難道總要受製於人?難道竟保不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萬箭穿心,隻能讓堅強者更加堅強。
“瑟兒,別怕,你有朕。”
他的聲音有如平靜的湖水。似乎逆來順受,實則能方能圓,水滴石穿。
馮曉瑟久久地凝視著他,這個男人,是她可以依靠的。
“吳名,宣十三衛統領莫非來見朕。”長恭帝麵沉如水,說道。
吳名躊躇著:“陛下,毓秀宮乃是敏妃娘娘的寢宮……”一邊說著,吳名望見長恭帝那越來越淩厲的眼神,仿似刀刃上閃動的精光,他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說了下去:“在宮妃寢宮召見外臣,於禮不合。”
長恭帝微眯著眼,臉上仿佛籠上寒霜,吳名不由得腦袋一縮,再也顧不得規矩不規矩,忙道:“奴才遵旨,奴才這就去辦。”
毓秀宮正殿。
十三衛統領莫非穿著一身明光甲,行走時鎧甲發出錚錚的聲響。他單膝跪地,朝著端坐在黑檀太師椅上的長恭帝說道:“屬下莫非,拜見陛下。”
“莫非,你看看這是何物?”
莫非聞聲,抬頭,隻見長恭帝一揚手,迎麵朝他扔過來一件物事。莫非下意識地伸手一抓,定睛細看,竟然是一條早已經僵硬的死蛇。
莫非眼界不差,當然認得出這蛇有毒,麵色微變,道:“陛下,這……”
長恭帝冷笑:“十三衛奉命守衛毓秀宮,竟被一條毒蛇給鑽了空子,而你這個大統領對此竟懵然不知,莫非,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就是這樣回報朕對你的信任麼?”
莫非心下一緊,長恭帝這話的意思,是十三衛裏頭出了叛逆?
君王皆是多疑的,莫非身為長恭帝的心腹,一路風雨,自然明白他的戒心更重。
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站在長恭帝身畔的馮曉瑟,不知為何,莫非自丹秀樓大火那夜,第一眼見到這位敏妃娘娘之始,便心生不喜,她的眼眸,好似融雪殆盡那最為寒冷的一刻,陰寒得讓人厭惡。
莫非沉吟片刻,道:“陛下,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十三衛是您的親衛,最忠誠的下屬,絕對不會違背您的聖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