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康給玉娘遞了個眼神,玉娘默契,走出廂房,關上房門,守在外頭。
隨即,趙康打開四方桌上的黑木箱子,從裏麵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圓柱狀的透明器皿。器皿的底部,是一層厚厚的黑黑的泥土,一株小小的秀麗的植物根植在泥土之中。它的葉子和莖是深綠色的,閃爍著瑩潤的光澤,像是上了一層漆,又像是包裹著一層綠翡翠;綠莖的頂端,花瓣收斂成一個雞蛋大的花苞,花瓣層層疊疊,潔白晶瑩,如雲似雪。皎潔的花瓣上,一點紫色異樣耀眼,像是一塊白玉裏嵌入了紫水晶。
“娘娘,這便是絕壁紫環。”
馮曉瑟湊近透明器皿,深深地看著,她大氣不敢出,仿佛器皿裏頭並不是一株草藥,而是一位世外仙姝。
馮曉瑟轉頭望向趙康:“絕壁紫環?”
她那忐忑的表情讓趙康不由地笑了,十分肯定地:“無雙門主親手交給我的,就是絕壁紫環。”
馮曉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壓抑了多日的鬱氣終於煙消雲散。內心充斥著巨大的欣喜:“趙康,謝謝你。”
趙康憨憨的笑著。
馮曉瑟好似想起了什麼,急急問道:“無雙門主沒有為難你吧?”
答案其實是顯而易見的。傳說無雙門主性格多疑,喜怒不定,趙康就這樣回到無雙門,沒頭沒腦地索取絕壁紫環,自然會引起無雙門主的懷疑。
如今絕壁紫環就靜靜地在麵前綻放著,可是過程,必定多有曲折,想來趙康吃了不少的苦頭。
想到這裏,馮曉瑟心中很是愧疚,無論理由多麼冠冕堂皇,致使趙康陷入險地,的確是自私了。
“沒有,沒有。無雙門主雖然不好說話,但還是講道理的。畢竟事關絕壁紫環,連國和無雙門,非比尋常,所以門主考慮的時間長了一些。”趙康說道。
無雙門潛伏在連國皇宮裏頭的探子,並不止趙康一個,早有人將他的動向傳回無雙門內。雖然他在門內的地位極高,但和門主的絕對權力相比,無異於雲泥之別。
趙康不願意告訴馮曉瑟,當他抵達望湖城——無雙門總壇所在地,連門主的麵都沒見著,便被人抓了起來,投入無雙門水牢裏。
三個月的時間裏,趙康經曆了多次的嚴刑拷打,下藥物後無意識地被逼問,他都扛過來了,他始終堅持著一句話,他所做的一切沒有私心,全是為了無雙門的利益。終於,無雙門主權衡再三,縱然萬分舍不得,割肉般的心疼,但還是同意了以絕壁紫環換取馮曉瑟的三個承諾。
無雙門主自然不擔心馮曉瑟食言,以無雙門的能耐,不說能夠將連國攪動得天翻地覆,至少能夠鬧得雞犬不寧,麻煩不斷。馮曉瑟是聰明人,與無雙門撕破臉皮,根本沒有好處。
馮曉瑟抬手,拔下發髻上的一支牡丹花頭翠玉簪,甩手擲在地上,翠玉簪應聲斷成兩截:“趙康,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盡心盡力幫我,這份情義,我銘記在心。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手足兄弟,不負不棄。如違此誓,就如此簪。”
趙康心頭大震,手微不可查地顫抖著,拾起翠玉簪:“娘娘,趙康是個閹人,何德何能,與您家人相稱……”
不是不願,而是不敢。哪怕武藝高強,哪怕一呼百應,對於殘缺的身體,心中總歸會有些自卑。
也許每個人的心中會有一處不可觸碰的禁地,那是最傷處,即便愈合,也會留下深深的疤痕。
無雙門給外人的感覺,很陰暗,很神秘,很不可理喻。除了因為勢力龐大,行事詭異,狠毒之外,內門的弟子皆是閹人,是重要的原因。
普通人覺得閹人不正常,因為生理上的殘缺,使得他們永遠不可能有子嗣,血脈斷絕了,生命沒有了延續和寄托,隻能寄望今朝有酒今朝醉。心性和手段,都要極端許多。
但無雙門裏頭的閹人都是可憐人。要麼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要麼是家境實在貧寒,被父母無奈地送到無雙門以求活命。從小去勢,能夠活下來,便是闖過了鬼門關。長大成人,不斷的訓練,考驗,戰鬥,無異於在刀尖上行走。
他厭倦了。仿佛身在沼澤中的野貓,哪怕九死一生,哪怕傷痕累累,也仍然帶著希望,努力地爬著,向著那光明的世界。
馮曉瑟相信自己沒有看錯人:“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境遇能夠改變許多,唯有抱誠守真,立身忠正,不會改變。這正是我看重你的地方。”
“可是……”
“男人,女人,閹人,歸根結底,都是人。為何要拘泥於這些?”
“娘娘……”趙康幽幽低語,他心中激動,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覺得喉嚨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能告訴馮曉瑟,在他離開皇宮的前一天夜裏,長恭帝秘密地將他召到元乾宮。
長恭帝說過的每一句話,言猶在耳:
“這是朕的雙龍玉佩,給你當做信物。請告訴無雙門主,二皇子將會繼承朕的帝位。敏妃,會是連國的聖母皇太後。她的承諾,即是朕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