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暮家不一樣。這個家族實在是太古老了,那麼多的榮耀那麼多的規矩,已經讓這個家族中的人失去了銳意進取的動力和勇氣。假以時日,你的野心和榮耀會被這個腐朽的家族拉著一起墮落的。”
暮雲卿的眼光明滅,明明朱邪玉麟並沒有用力按著他,但是他卻有種起不來的感覺。
就像整個人被剝光了站在陽光下,那種羞恥和憤怒,衝擊著他的心,讓他感覺難堪的同時,還有些詭異的釋然。
是的,他就是這樣,就算掩飾得再好他也是這樣,現在有個人知道他的內心,但是卻不會威脅到他,這不是很好嗎?
朱邪玉麟也明顯感覺到了暮雲卿態度的變化,也長長出了口氣。
其實在說這些話之前她是抱著賭徒的心態的。
像暮雲卿這樣的天之驕子,有著極其強烈的自尊心和驕傲,這些話每一句都在戳人家的痛腳,換成任何一個休養不好的,恐怕都能直接跳起來。
暮家千般不好萬般不好,但百年大族的教養和驕傲還是在的,不然也不會培養出這麼優秀的男人。
暮雲卿就這樣保持著蹲在朱邪玉麟麵前的姿勢,低著頭,半晌,忽然間輕笑了一聲,道:“朱邪玉麟,你早就是這樣看我的了,是嗎?”
朱邪玉麟直覺這個問題很關鍵,一個不小心剛才的作為都付之東流了啊。
她斟酌了一下啊,道:“我隻是在跟你的接觸中,一點一點感覺出來的——暮雲卿,我並不是神,有什麼看不清的、有什麼誤會的,或許我能通過某些途徑去了解,但並不是所有的我都知道。”
暮雲卿輕笑一聲,輕輕挪開她的手,站起來,居高臨下的角度,但並沒有給人任何盛氣淩人的感覺:“你這是在欲蓋彌彰嗎?”
朱邪玉麟嘴角一抽,突然間明白什麼叫做多說多錯,白了暮雲卿一眼,幹脆閉上嘴巴什麼都不說了。
暮雲卿輕笑了兩聲,忽然雙手扣住朱邪玉麟的肩膀,以一種溫柔而不容抗拒的力度把她拉起來:“時間差不多了。”
朱邪玉麟並沒有理解這句話具體是什麼意思,但是她的視力似乎在一點一點恢複起來。
因此當暮雲卿轉身去把埋進去的魚骨頭挖出來的時候,朱邪玉麟也能模模糊糊看見暮雲卿弓起的脊背,那樣流暢的線條,在陽光下隱約有種熠熠生輝的感覺。
真是個妖孽一樣的男人啊……
朱邪玉麟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你想把魚骨頭再扔進湖裏?真算是什麼?震懾作用嗎?”
暮雲卿並沒有使用任何工具,隻是用內力在手上裹了薄薄的一層罡氣,就這樣徒手挖開土地,小心地翻找出那些魚骨頭。
忽然間,朱邪玉麟眼中的世界開始扭曲,就好像她的視力正以一種很不可思議的速度恢複,整個世界清晰又模糊,讓朱邪玉麟忍不住一陣陣眩暈。
她現在正坐在湖邊的一個大石頭上,就算這麼往後栽下去也不會一頭砸進湖水裏,但朱邪玉麟往後看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地心悸。
從她這個角度,波光粼粼清澈見底的湖水忽然變成了一種稠密的液體——說是液體也不一定準確,因為在朱邪玉麟的眼中,那種起伏的波浪更像是某種極其細小的蟲子聚集在一起,不停地蠕動產生的。
待會兒他們竟然要下到這種地方去嗎?
朱邪玉麟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她的視線再次落在暮雲卿身上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暮雲卿身上也有那些密密麻麻看著無比詭異的小蟲子,但是在陽光下,那些本應該邪惡並且生命力旺盛的蟲子,正一點一點地從暮雲卿身上剝落下來。
簡直就像是被什麼給殺死了一樣。
朱邪玉麟忍不住皺眉,抬頭往天上看去,但那種淡淡的雲層還是原本的模樣,空氣中的溫度也正在一點一點上升,蓋在花草樹木上的紗布一樣的東西依舊存在,八風吹不動的樣子。
整個世界已然是她之前看到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
那為什麼湖水裏的東西還那麼活躍,但在暮雲卿身上卻逐漸剝落了呢?
朱邪玉麟的視線無意間掃過了自己的肩膀,瞳孔緊縮了一下,下一秒就釋然了。
她的肩膀上也有那些小蟲子,和暮雲卿一樣,正在逐漸剝落。
她沒有下水,那應該就是當暮雲卿碰她的時候,傳染到她身上來的。
所以……那些蟲子會逐漸死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因為她剛才念的那一句咒語?
宋燁修到底知道什麼,連這種詭異的湖水都能猜到。
朱邪玉麟想到了洛未曾經跟她說過的,關於宋燁修的某些故事,並不是什麼好事,卻讓朱邪玉麟記憶尤深。
宋燁修從來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在早幾年的時候,他甚至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宋燁修這個人,野心勃勃、有著極其強烈的控製欲和自戀情結,像是他這樣的人,絕對不允許有什麼東西超出他的掌控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