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樣,在條件最艱難那的時候,什麼都可以忍,但是在見了自己的親人——不管之前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很好——覺得自己安全了之後,反而對於外界的環境有所要求了。
更何況,暮家人並不認為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大冬天的,又是在這種天未明將明的時候,冷的滴水成冰,他們想要換一人一間、帶著熱水浴桶、有著厚棉被的房間,這又有什麼錯了?
帶著他們來的夥計還有其他的任務,這會兒已經走得隻剩下一個人了,還是因為離開的手腳不夠快,被暮家人硬生生拖著留了下來。
也許是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靠山了,暮家一眾青年也不再隻是讓暮明耀說話,而是包圍住了那夥計,你一言我一語地發泄著不滿。
那夥計因為暮雲卿的關係,也不好對這些暮家人抗議什麼,隻能苦著一張臉任由那些人說個痛快,卻不料,都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這些人卻沒有絲毫要停止下來的意思,甚至還有越說越亢奮的趨勢,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夥計擺了擺手,麵色也放了下來,冷聲道:“閉嘴!”
能夠在荒漠中生存的人沒一個是簡單的,更何況沙漠客棧從來都不收沒用的人,因此即使隻是一個小小的夥計,真要是發飆起來,那氣勢,也不是尋常公子哥兒能抗下來的。
因此,暮家人雖說麵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些意猶未盡,但還是漸漸止歇了聲音。
那夥計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淡淡道:“這柴房還是老板娘特意吩咐我們整理出來給你們歇腳的,各位若是不滿意,沒有關係,沙漠這麼大,你們離了客棧,也總能找到容身之所的。”
言下之意,就是這些暮家人若是不滿意,大可以離了客棧自己去找地方住。
不過沒了客棧的庇佑,又沒有一技之長的暮家人,想要在危機重重的沙漠之中安然度過寒冬,怕是不可能的。
那些暮家人被這麼一說,各個臉色都變了,稍微膽小一些的臉色慘白,而像暮明耀這樣心中有所計較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頓了頓,見其他人沒有要上前的意思,暮明耀隻能輕歎一聲,再次當了那個出頭鳥:“這位小哥這話說得可不對了。”
那夥計輕笑一聲,做了個手勢打斷了暮明耀接下來要說的話,直接道:“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知道你們都是公子個人,口才好,我一個鄉野粗人,自然說不過你們。”
暮明耀有些尷尬——他確實是打著說得人家心服口服的主意來著的,隻不過要是那夥計沒有提醒,他還真的忘了,這裏是沙漠。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片沙漠其實屬於三不管地帶,更加因為生存其中的大多數都是一些流放犯或者他們的後代親屬,因此民風彪悍得難以言表。
在這裏,語言從來都不是什麼具有能量的東西,武力才是,手段才是,握在手中的權勢才是。
那夥計笑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帶著些輕蔑的意味,繼續道:“現在這時節客棧客房可緊俏著呢,我瞅著各位也不是能夠在沙漠中安然生存下來的主,各位若是沒有能夠與原先的房客一爭高下的能力,就先安分地呆著吧。”
說罷,也不等其他人是怎麼樣的神情,轉身,快速溜走了。
暮家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夥計離開的背影,半晌,才有人低呼一聲,道:“他該不是落荒而逃了吧?風炎肯定不是這麼交代他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即像是得到了安慰一般,聚攏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批判起夥計來,什麼陽奉陰違什麼諂媚小人都說出來了,倒不像是要解決問題,而是在單純地發泄怒意一般。
暮明耀有些無奈,將門窗關緊,聚攏在火盆邊上,享受那微弱的熱量,同時也等著暮家眾人將負麵情緒發泄出來。
說實在的,暮明耀一直覺得這些暮家人和自己並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在暮家一夜滅族之前,暮明耀也是暮家青年一代之中最出眾的幾個人之一,並且暮明耀年輕、有為、心性堅定、還風度翩翩,在暮家,他是除了暮雲卿之外的絕對寵兒。
但跟在他身邊的暮家人都是什麼呀?有的甚至都沒有功名在身,帶出來的暮家女子也不是什麼麵目姣好的類型,根本配不上和他一起。
暮明耀本以為和暮雲卿見了麵,看在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情況下,暮雲卿多少會給自己一點安慰或者獎勵,誰知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暮明耀當下就有些不平衡了——憑什麼他辛辛苦苦地帶著這些暮家的廢物一路從京城到了西北邊境,晚上不僅要聽這些廢物的抱怨,還連個幹淨安靜的房間都撈不到?
不過……看著周圍一圈的人,暮明耀揉了揉眉心,邊深呼吸邊強自按耐下心中的不爽——他暫時還不能擺脫這些人,雖說他們沒什麼本事,卻也是暮明耀能夠和暮雲卿討價還價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