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孝公終釋公叔座
在新君即位大典結束後不久,嬴渠梁便隻帶了黑伯和一百名與他經年並肩作戰的鐵甲騎士,匆匆趕往櫟陽西南的驪山軍營。
眼下有一件事情擺在他麵前亟待他處理,這件事情在他看來甚至於比他登基大典還要重要,因為他關乎著大秦的興亡。
待他率領一眾鐵騎馬不停蹄的趕到驪山軍營時,天色已經暮黑。
“君上剛剛即位,如何便離開櫟陽突然造訪軍營?”
嬴渠梁並沒有事先知會子岸,因而子岸在軍營中見到他的時候顯得分外的驚訝。
“子岸,公叔痤如何?”
嬴渠梁翻身躍下馬背,沒有理會子岸的驚疑。
“老匹夫!哼!一句話不說,一口飯不吃,牛頑得很,該拿他在先君靈前祭旗!”
說到公叔座,子岸一臉的氣憤。
“帶我去見他——”
“君上,您要見這個老匹夫作甚?別讓他氣著了您!若是君上想打他一頓出氣的話,便由子岸代勞好了!”
子岸聽到嬴渠梁想要見公叔座,以為是想要折磨他一番,發泄一下老君上因魏軍而死的怒火。
“子岸聽令!字即日起,不得對公叔座無禮!現在帶我去見他!”
嬴渠梁臉色一沉,冷聲令道。
“喏!”
公叔痤此時正被子岸被關押在在驪山軍營的山根石屋裏,他是魏國二十多年的丞相了,自吳起離開魏國,他便時不時兼做統帥領兵出征。他打敗過韓國趙國楚國和韓趙聯軍,也算得當世文武兼備的赫赫人物。可就是在與秦國的大戰中兩次慘敗,一次是三年前的石門之戰,喪師六萬,丟失函穀關。再就是這次少梁之戰,竟然莫名其妙的做了秦軍俘虜。
他已經是六十一歲的老人了,自感少梁之戰一世英名付之流水,羞憤交加,不說話,不吃飯,不喝水,他要餓死自己渴死自己,為自己的無能贖罪。連續三天的自我折磨,他已經蒼白幹枯得在草席上氣息奄奄。當囚室的石門隆隆推開時,他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公叔丞相,嬴渠梁有禮了。”
嬴渠梁向蜷臥在牆角的公叔痤深深一躬。
公叔痤閉上了眼睛,既沒有坐起來,也沒有開口應答。他欽佩這個生擒他的年輕將軍,可是不願意和他在這樣的場合對話。
“老匹夫,這是秦國新君,你敢牛頑?”
子岸見到公叔座沒有絲毫反應,氣得大聲吼道。
公叔痤微微一動,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開口。
“公叔丞相,請勿為少梁之戰羞愧。這一戰,我們誰也沒有贏。老丞相雖然被擒,我的公父也被你軍冷箭所傷,卒然崩逝了。認真說起來,魏國還算是略勝一籌。丞相以為如何?”
嬴渠梁知道公叔座認為此番戰敗羞愧難當,自感沒有臉麵再回魏國,決心一死了之,當下一語中的的點出破了其症結所在。
“既然如此,公叔痤的人頭就是你的了。何時開刀?”
公叔痤驚聞秦獻公逝去,不禁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心裏一陣狂喜,公叔座自知難逃一死,在死之前知道自己嬴師隰這個令人生畏的勁敵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哉,又有何憾?心念及此,公叔痤冷冷一笑說道。
“老丞相差矣。嬴渠梁不是殺你,是要放你回安邑。”
嬴渠梁笑了笑說道。
“哼!嬴渠梁,休得嘲弄老夫。士可殺,不可辱也!”
公叔座端坐起來,凜然說道。
“嬴渠梁何敢輕侮前輩?放老丞相回歸魏國,乃嬴渠梁一片苦心,絕無輕侮之意!”
“哼!秦公戲言老夫,卻言非輕侮,這是何道理?敢請秦公明示!”
公叔座冷哼了一聲,兩道銳利的目光直逼嬴渠梁而去。
“渠梁之所以作此決定,乃是出於大局考慮——”嬴渠梁頓了一頓接著說道,“秦魏激戰多年,生民塗炭,死傷無數。嬴渠梁繼任國君,圖謀秦國庶民安居耕牧,不想兩國交惡。嬴渠梁素知老丞相深明大義,欲與老丞相共謀,兩國休戰歇兵,不知老丞相意下如何?”
“秦公,果然不記殺父之仇?”
公叔痤因為年邁,那迷蒙混沌的老眼漸漸明亮起來。
“父仇為私,和戰為公。嬴渠梁若非真心,甘受上天懲罰。”
嬴渠梁信誓旦旦的說道。
“好!老夫信你,一言為定。隻是這疆界,卻不知秦公如何打算?”
公叔痤打量著麵前這個神色肅然的青年君主,覺得他竟有一種令人折服的真誠坦然與自信,一句話便公私分明,將大局料理清白,不禁暗暗讚賞。
與秦國罷兵是他多年的主張,無奈秦獻公連年攻魏,發誓要奪回整個河西,不想打也得奉陪了。在他這個魏國丞相看來,秦國被壓縮得已經可以了,魏國的真正勁敵是東方崛起的齊國與南方的楚國,老是被秦國纏住不能脫身,實在是魏國很頭疼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