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 偶 村
以木築形,以血養精。朝死暮生,不老不傷。
盤山公路上,霧氣靄靄,一輛藍色的小型半舊客車緩緩地爬行著。司機是一個三四十歲,長相粗曠的漢子,此時他正一手轉著方向盤,一手摸向自己的上一口袋,掏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煙盒。就在他低下頭,準備叼起一支煙時,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到了車頭的後視鏡,撲捉到了一個小孩的身影,他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麼,重新將煙盒塞回了口袋裏。。車裏零星散坐著幾位神態疲乏的乘客,一個麵容慈祥的老太太帶著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坐在左邊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一個化著誇張彩妝的年輕女孩,坐在右邊倒數第三排;靠近車門的位置上,則坐著兩個學生模樣的男孩一個氣質溫和,另一個染著一頭紅發,眼神裏充滿裏戾氣。
客車在蜿蜒的山路上緩緩開著,車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坐在窗邊的乘客趕緊關上了窗戶。山間的霧氣越來越重,車裏十分安靜,隻是偶然傳來幾聲小孩充滿童趣的問答。司機緊緊地握住方向盤,車速慢慢降下來,他小心地打量著路上的情況,盡量將車開得穩一些。突然,一個穿著黑色長款風衣,背著登山包的瘦高背影進入他的視線。司機看了看外麵越下越大的雨勢,慢慢地將車停在了那人身邊,打開了車門。
“嘿,哥們兒,去哪?要不要捎你一段路?”司機咧著一口煙熏大黃牙喊了一句。
那人緩緩地抬起頭,一張年輕的麵孔,氣質文雅,微微帶著笑,渾身濕漉漉的,卻並不顯得狼狽,隻是大概冷狠了,臉色有些青白。
“我去山下。”那人的聲音溫潤清亮,“你們也是要下山的嗎?”
司機笑著從座位上探出半個身子,聲音洪亮:“那可趕巧了,我們也是要進城,你趕緊上來躲躲雨吧,山雨冷著呢。”
那人笑了笑道:“那麻煩大哥了。”說完提步上車。
司機哈哈一笑:“客氣啥?誰出門在外沒個蒙難的時候呀。”
年輕人站在司機旁邊飛快地打量了車裏的五位乘客幾眼,眉梢微微一挑,嘴角一勾,氣質似乎一瞬之間從翩翩貴公子變成了花心大少。他勾著唇順手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平安福袋轉身遞給司機:“我身上沒帶現金,這個是從山上廟裏求來的,開過光,就借花獻佛了。”
司機連忙擺手:“那可使不得,你辛辛苦苦求來的,我怎麼能拿?”
年輕人卻不由分說地直接將福袋掛在了他座位前,轉身往車尾的座位走去那是個可以觀察全車乘客而又不容易被他人觀察的隱蔽位置。他將登山包放在旁邊空著的座位上,自己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來。沒人注意到他從窗戶的小縫隙裏偷偷拋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那是一團沾了墨水的廢紙,隨著客車的尾氣在地上滾了幾轉,便停了下來,不大會兒,那團廢紙就像是破繭而出的小蝴蝶一樣慢慢舒展開來,變成了一隻白色的千紙鶴,晃晃悠悠向山下飛去。奇怪的是,原本又急又密的雨滴似是便什麼無形的東西隔開了一般,半滴也沒有落在那隻紙鶴上。
車繼續緩慢地向前開著,年輕人從包裏拿出了一件幹淨的外套換上,坐在他前排的老太太遞過來一條幹淨的毛巾。年輕人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沒有接。
“哥哥。”小男孩害羞地趴在座位靠背上,露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年輕人,小聲地喚了一聲。
年輕人拍拍他的腦袋,從背包裏掏出一把顏色鮮豔的水果糖舉到他麵前。旁邊的老太太見狀立刻拒絕道:“孩子還小,不能吃糖,對牙不好。”
年輕人微微一笑:“沒關係,這個是水果糖,糖份不高,少吃幾個沒關係的。”
小孩拉了拉老太太的衣服,軟軟糯糯的聲音可愛極了:“奶奶,糖糖。”
老太太聞言隻得無奈地一笑,小心翼翼地從年輕人手裏拿了兩顆糖:
“那我們就拿兩個吧,謝謝你了,小夥子。”
年輕人搖搖頭:“不用謝,兩顆糖而已,這孩子長得真好。”
老太太聽了很是高興,摸了摸小孩的發頂,欣慰地道:“是呀,這孩子從小就聽話,我們大人也很少操心。”
兩人說話間,小孩已經自己剝開了糖衣,塞了一顆到嘴裏,肉肉的小臉頰一鼓一鼓的,像隻正在進食的小鬆鼠。似乎是糖果的味道很合他口味,吃了糖果,他也不害羞了,還伸出手來要抱抱,手腕上一串銀色的小鈴鐺叮鈴作響。年輕人挺喜歡孩子,便起身將他抱了過來。
老太太看了他們一會兒,覺得兩人玩得還不錯,也就沒有再看著了,轉過身去,打起了盹兒。
年輕人見此,迅速地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一層透明的結界包圍了兩人,將兩人的聲息全部隱去了。
小孩臉上的呆萌表情迅速消失,從年輕人身上遛下來,坐到了旁邊的空位上。
他衝著年輕人晃晃手上的鈴鐺道:“東西已經放到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