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卷 木偶村 第五章(1 / 3)

鐵匣子裏是一本枯黃的古董線裝書,是季陽在自己家裏找到的,書裏夾著一份被撕成兩半的筆繪地圖,和之前囊交給秦皈一的那幅極為相似。

季陽從匣子裏拿出線裝書遞給秦皈一,後者低著頭挑眉一笑,並不接手。他神情微微有些尷尬,遞書的手就那麼懸著,進也不是,退也不好。

“秦大哥,”季陽沉默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向秦皈一走近一步道:“我們剛剛聽廖大哥說了,你是有本事的人,方才也是你救了我和童烈,現在我們這件事也隻有你能幫我們了。”

秦皈一聞言終於抬起頭來,笑了笑:“那如果我不想幫呢?”

季陽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臉色微微漲紅,聲音有些發幹:“那……那個,你不……不想自然也有你的道理,我隻是……哎,你……”他的話還未說完,一隻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從他手裏抽走了線裝書,他連忙轉身,發現原來是坐在另外一邊的安風。

安風晃晃手裏的書笑著問道:“介意我看看嗎?”

季陽又回頭看了看童烈,然後沉默地點點頭。

安風重新坐下來,小心翼翼地翻開了古董線裝書。書紙很粗糙,封麵上寫著《栗縣縣誌》的繁體字,裏麵居然是用文言文記錄的。她看了看周圍四人的表情,將書翻到被特意折起來的那一頁,小聲地念起來。

“栗縣有女名鳳來,秀而惠,年十六,母盲,上山求藥。月餘方返,形容變,鄰人相疑,女笑而未答,母食其藥漸明。鄰有病者,上門乞藥,皆意滿而返,名漸盛,患者絡繹,鳳來皆善。未幾,天旱時疫皆至,民迷而求巫,巫者言:村有詭,不利時,除之後安。鳳來辭母,言己身死,遇道者而生,以木築身,以法養魂,謂傀儡,是詭者,不利周邊,故願辭隱。母泣而默之。鄰人竊其言,傳他人,巫者出,束鳳來,欲焚之。天大變,有白發道者,藍衣駕雲而至,天雨火滅,民皆驚。道巫爭之,皆傷,逐遁走,鳳來匿其蹤。”

短短不過兩百來字的記載,安風讀完,一頭霧水。她先是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秦皈一,後者嘴角含笑,一副神遊天外的沉思模樣;站在他旁邊的是一臉憨厚的廖山,他和安風對視了一眼,也是滿臉問號的樣子。而不知何時湊到一起的季陽、童烈兩人正低著頭,似乎在小聲地交流著什麼。

感覺到安風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兩人幾乎同時抬頭看了過來。

季陽收回視線拍拍童烈的肩膀道:“你自己考慮清楚吧。”說著走到八仙桌邊準備去接安風手裏的書,兩根修長的手指卻快了他一步,從安風手裏夾走了線裝書。

秦皈一悠閑地夾著書本,一副剛回過神來的樣子笑道:“故事怎麼講一半就停了呢?你們二位不打算補充一下嗎?”

“一半?”安風的聲音裏有疑惑,也有質問:“難怪我覺得不大對。”

一時之間,屋裏三人的目光都開始在季陽、童烈身上打著轉。過了許久,童烈終於從牆角處走了過來,邊走邊脫掉了外套……現在是初秋,他裏麵還穿著一件打底的白色t恤和一件薄薄的淺藍色針織衫。他將外套丟給季陽,繼續脫剩下的兩件衣服,臉上帶著一貫的囂張表情。

秦皈一抬著頭,笑著吹了個口哨。童烈光著上身,不為所動;倒是坐在另一邊的安風臉色通紅,不自在地轉移了視線,不過很快就被廖山的一聲驚呼吸引回來了。

“你怎麼變成木頭人了?”廖山指著童烈赤裸裸的上身,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四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定在了童烈身上隻見他自鎖骨以下,已經看不到正常的皮膚了,取而代之是一片粗糙龜裂的深灰色物質,仿佛腐爛的樹皮一般;從露出的腰部到手肘,他的身體已經全部被這種深灰色物質占領,有些開裂得厲害的地方還能隱約見到紅色的血絲。如果不看他的頭部和四肢,他的軀幹確實和外麵的枯木沒太大區別,果真是實實在在的‘木頭人’了。

秦皈一收斂了笑意,起身皺著眉,圍著童烈緩慢地轉了一圈,表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半年多了,”童烈大概是不習慣被人這麼近距離地觀看,臉色微微僵硬著,但他的講述卻很平靜:“一開始隻是一小塊,不痛不癢的,我也沒太在意。哪知道兩個月前突然開始大規模地長起來,我家人也知道了,他們帶著我去見了一位家裏年紀很大的長輩。那位長輩看過我之後,就給了我半塊地圖。阿陽和我是一起長大的朋友,也是除我家人外,第一個知道我病情的人。我去找他商量的時候,恰好在他爸爸的書房裏發現裏另外半塊地圖。”

“地圖指示的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季陽將兩半地圖放在桌子上,攤開拚到一起,接著講道:“在我家裏,除了那半張地圖,我們還找到了那本線裝書,不久前,我們帶著書和地圖去見了童家的那位長輩。他看了書後,告訴我們,阿烈的病隻有找到木偶村才有辦法痊愈。沒多久那位長輩就去世了,阿烈的病情越來越重,跑了很多醫院也沒什麼進展,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我們就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

季陽說話間,童烈重新穿好了衣服,他筆直地走向秦皈一,在他麵前站定,伸出手道:“剛剛是你拿走了我脖子上的金珠吧?現在你看也看過了,我們該說的也已經說了,你是不是該把東西還給我了?”

“還?”秦皈一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了不起的笑話似的,目光直直地定在童烈的麵孔上,嘴角上揚,眼睛裏卻是冰冷的一片,連聲反問:“金珠真的是你的嗎?故事講了一半也算完?你們家裏那位長輩真的過世了嗎?他跟你們說的隻有這些?”

童烈被秦皈一連串地反問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才結結巴巴地紅著臉道:“你……你什麼意思?我……我是有所隱瞞,可是你不也是一身秘密嗎?別說在場真有人是完全清白似的,車是怎麼翻的?那麼高的懸崖我們怎麼可能毫發無損?還有那對失蹤的祖孫二人,你們對他們的行蹤就不奇怪嗎?安風的姐姐就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藝術生嗎?這個村子這麼奇怪,一個女學生怎麼可能有機會安然無恙地畫好那些畫?秦皈一你自己不也是什麼都沒說嗎?道士?如果你真是道士,那你怎麼不出去抓鬼?反而跟著我們躲在這個破屋子裏當縮頭烏龜,你算什麼道士?”

“笑話,他不出去還不是因為被你們家那位長輩搶走了金丹,毀了原身,你們這幫愚昧的凡人隻會人雲亦雲,真是愚昧至極!”一陣清亮的喝斥聲傳來,伴隨著兩聲清脆的鈴鐺聲,一股淺綠色的煙霧從秦皈一的上衣口袋裏打著卷兒竄了出來。待煙霧散去,一位五官精致,雙瞳墨綠,氣質慵懶華貴的古裝少年漸漸顯出身來,卻正是剛剛醒來的囊。

屋內的另外四人幾乎同時倒退幾步,做出了防禦的姿勢。囊見此,隻是挑眉一笑,仿佛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秦兄弟,這是怎麼回事呀?”最終還是年紀最大的廖山最先反應過來,先向牆邊的兩人走了兩步。

囊兩三步就晃到了桌子旁邊,並順勢坐了下來,他先是回頭看了看一言不發的秦皈一,然後支起兩指敲了敲桌麵:“行了都,大家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事該了的了,帳該清的清,本君今天心情還算不錯,先給你們講個故事也無妨,呐,剛剛那位小姑娘念了一半的故事就不錯,反正今天該來的人也來得差不多了,故事也該有個結尾了。”

安風遲疑了一下,輕輕地上前兩步,小聲道:“剛剛那本書裏就講這麼多,不是我故意不講的。”

囊揮揮手笑道:“那倒不重要,反正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家醜不可外揚’嗎?你們一貫會編各種謊話騙別人,騙自己,然後自己又被別人騙,不停地說假話,說得自己都信以為真了,真是又累又可笑。”

囊講的故事不太長,是順著《栗縣縣誌》接著往下講的,他的語調不緊不慢,講故事剛剛好,讓人隻覺得是做了場夢。

“重傷的藍衣道士顯出了原形,卻是一隻罕見的白玉麒麟。巫師乘機蠱惑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村民,說白玉麒麟乃仙界瑞獸,食之能醫百病,還能不死不老!村民果然受不住誘惑,蜂擁而至,麒麟片刻間被分食幹淨!那些瘋狂的村民哪裏會知道,那麒麟是個癡情種,早將自己的金丹拿來救了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女子。不久之後,一場更可怕的疾病席卷了所有分食過麒麟肉的村民,他們白日像普通木偶一樣不能動,不能言,隻有夜裏才能稍稍活動一下。朝死暮生,不老不傷,居然真的跟那個巫師說的有幾分相似,卻又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們不敢離開村子,害怕被外人看出他們的異常。終於有一個,那個告密的年輕人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他偶然知道失蹤的鳳來原是被一個好心的村民藏了起來,他悄悄跟著那個村民找到了鳳來的藏身之所,以村民的性命為要挾,逼迫鳳來解除自己身上的症狀。當天夜裏,得償所願的年輕人獨自偷偷離開了村莊,但是為了永除後患,他乘著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一把大火燒了整個村子,那些白日裏如木偶一樣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的村民就這樣全部被活活燒死在睡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