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中。
仔細觀察了幾天白溪和小狐狸的日常之後,秦沫基本已經確定此時的白溪已經不是先前那個白溪了——她失憶了。
白溪的記憶是慢慢消失的,最開始的時候,秦沫還能每天看見她在身邊的草地上,認真地描繪著蒼雲的模樣。後來,大概是已經很難記起蒼雲的樣子了,於是畫像便改成了名字。白溪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她身後的岩石上,一筆一劃地寫滿了蒼雲二字。但沒過多久,一天清晨,白溪從睡夢中醒來,看著岩石上的血字,眼睛裏已經沒有半分波瀾,她雙眸灰蒙蒙的一片,如同一位垂死的老人,沒有半點神采。
遠遠將這一幕收入嚴重的秦沫心裏咯噔一下,似是明白了什麼。果然,沒多大會兒,每日照例過來找白溪玩兒的小狐狸出現在結界前,當他像往常一樣,將嘴裏叼著的小玩意兒放到白溪麵前時,後者卻半點反應都沒有,呆愣愣的,如同一尊精美的石像似的。
這些年,白溪偶爾也會出言提點一下小狐狸修為方麵的事,他的進步很大,已經可以短時間的化出人形了。此時,見白溪一言不發的樣子,他馬上察覺出了異常,立即搖身一變,化出了人形。
“師傅,師傅,你怎麼了?”化成少年模樣的小狐狸焦急地捶打著白溪身邊的金色結界,連聲呼喚著白溪。
白溪聽到小狐狸的身影,緩緩地抬起了頭,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遲疑著問道:“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啊?”小狐狸手上的動作一頓,愣在了原地,他顯然沒有意識到,白溪會在一夜之間記憶全無。
“師傅,我是寧兒呀,你怎麼不記得我了?”小狐狸著急地又化成了小狐狸模樣,聳了聳尖尖的耳朵,走近了幾步,仰著頭大聲道:“師傅,你看,我是小狐狸寧兒,這名字還是你幫我取的,你不記得了嗎?”
白溪疑惑地看著結界外,神色焦躁的小狐狸,慢慢地搖了搖頭,堅定地道:“不好意思,你是不是認錯了,我從未見過你。”
小狐狸高高揚起的尾巴徐徐垂下,渾身充斥著一種懊惱難過的氣息。他看得出來,白溪並沒有跟他開玩笑,她是真的不記得自己了,但是剛剛會化形的他,法力低微,根本幫不了白溪什麼。
秦沫從藏身的大樹後麵走出來,來到了白溪麵前,她已經大致猜到了困住白溪和自己的陣法是什麼了。她曾在師傅秦皈一的書房裏看到過一種陣法,名為忘川。據說所有被困在此陣中的神仙妖魔,都會慢慢地失去所有的記憶,恍如渡了一回忘川河似的,前塵盡忘。也就是說,她如果不想變得和白溪一樣,就必須得早抓緊時間了。
因為秦沫和現在的白溪並不處於同一時空,所以後者此時是看不見秦沫的,但在秦沫靠近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白溪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掃了一眼——雖然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但從天地混沌初開之際,一步步走到當下的白溪上神,絕對不是可以小覷之輩。
就在秦沫躊躇不前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從四麵八方湧進自己的體內。這股靈力極其強盛,讓她連日來匱乏的力量一下子充盈起來,身上的疲憊感霎那間一掃而空。
白溪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詫異,在她還為回神之際,秦沫立即疾速後退,重新回到了藏身的大樹後麵。
秦沫避開白溪警覺範圍後,馬上盤膝而坐,調息檢查了一下剛才莫名而來的靈力,發現對自己的身體無害之後,她才緩緩地將這股靈力化解在自己體內,為自己所用。
有了這股靈力相助,秦沫馬上用法術推快了陣內的時間,早點知道白溪的心結所在,才能更早地離開這兒,她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了。
結界中的白溪此時也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將目光投向了身側的岩石上。過了一會兒,她臉色忽地一變,慢慢地蹲下了身體,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嘴裏開始喃喃自語起來,好似瘋了一般。
小狐狸站在結界外麵,看著白溪猙獰的表情,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少時,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轉身跑開了。隨後一連許多天,小狐狸都沒有再出現。
秦沫站在一旁細心地觀察著獨自一人待在結界中的白溪,她發現白溪此時並沒有想自己所想的那樣,前事盡忘,有的時候,她會有片刻的清醒,每到此時,她就會輕輕地依偎著身側那塊冰冷的岩石,一邊慢慢地撫摸著上麵的蒼雲二字,一邊默默垂淚。
這一天,失蹤了大半個月的小狐狸終於出現了。他嘴裏含著一珠散發著瑩白色光芒的草藥,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正在休息的白溪,然後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樣,緩緩地將草藥放在了地上,用前爪推向了結界中的白溪。
悉悉索索的聲響驚醒了半夢半醒的白溪,她坐直身體,低頭看向一身狼狽的小狐狸,半響都沒有說話——她已經忘了這位陪了自己一百多年的小夥伴。
小狐狸在白溪看過來的瞬間,就僵住了身體,一雙琥珀似的眸子裏,有不加掩飾的期待,但很快,這份期待在白溪無限的沉默中,慢慢變得黯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