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醒過來的時候,秦沫不在屋裏,外麵傳來隱隱約約的鼓聲,暮色四合。
行止變回少年模樣,推門走出了房間。
外麵小院的石桌旁,秦沫正在將處理剛剛才回來的野菊花,見到行止出來,便放下手裏的竹夾,招手讓行止過去。
“今天是這裏祭祀河神的日子,姐姐待會兒要去幫忙,晚上不能帶你出門了,你自己在家可以嗎?”秦沫摸著行止的腦袋,輕聲問。
行止神色一黯,小聲道:“我不能跟姐姐一起去嗎?”
秦沫搖頭道:“祭祀河神,小孩子在場不太方便,再說又是晚上,一不小心還會掉河裏去。”
“沒事的,我會小心的,我還可以變大。”行止想到了自己剛剛做的夢,語氣不由得有點急。
秦沫看出了行止的心緒不寧,想了想便同意了。
行止這才安下心來,乖巧地坐在秦沫旁邊的石凳子上,幫忙一起處理新鮮的野菊花。
溪鎮的河神祭祀已經傳承了幾百年,具體有何而來誰都說不清楚了,隻知每年菊花開滿山坡的時候,溪鎮的居民便會自發地聚到河邊,擊鼓、跳舞、放河燈、擺上百家席宴請河神,以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雖然現在小鎮上已經沒有自耕自種的農民了,但這習俗卻如同他們的血脈一樣一直延續了下來。
夜色低垂,五顏六色的河燈在小河兩邊依次亮起,家家戶戶的門前幾乎都掛上了嶄新的剪紙燈籠,寧靜的溪鎮瞬間變成了如夢如幻的不夜城。明亮的燈光下,青色石板路上有零星的菊花花瓣散落著,空氣裏有淡淡的花香。神采奕奕的老人們穿著整潔的衣服,一人手裏捧著一盤美食向小河上遊走去,
小河上遊的空地上已經擺好了長長的木桌,先到的居民放好美食,便站在一旁,麵對著河麵低聲誦經。
秦沫到達小河上遊的時候,老人們已經不誦經了,而是在放河燈,做成蓮花狀的河燈上點著一小截蠟燭,旁邊圍著一圈菊花花瓣,晃晃悠悠地向河流下遊漂去。
行止變大了幾歲,低著頭,捧著一盞河燈慢慢地走在秦沫身後,眼神不著痕跡地掃視著周圍的人群。
秦沫放下手裏的菜肴,跟著鄰居奶奶緩緩地走到河邊。
剛一接近河邊,秦沫便感受到了一股陰氣快速地從耳掠過,她現在的身體本是陰氣聚成的,自然對這些東西極敏感,但是她察覺到這股陰氣並無惡意,便沒作理會。
放了河燈,秦沫便扶著鄰居奶奶回到了岸上。
急促的鼓聲如同暴雨般驟然響起,一身褐色短打的老人們高舉著鼓槌,重重地擊打著桶形的木鼓,一下又一下,快如驟雨,響若驚雷。一旁沒有敲鼓的老人們則低頭吟唱著當地的民謠,悠長的曲調混入變化多端的鼓聲中,別有一番風味。
“小魚兒!!”行止突然發出一聲低呼,隻見載滿燈光的河麵上,一條金色的鯉魚快速地向岸邊遊來。
畢竟是已經可以化形的魚妖,普通人自然不能見到。
小魚妖又化成了小娃娃模樣,上了岸,走向秦沫二人。
秦沫指尖微微一動,悄悄用懷裏做河燈多餘的紙張做了兩個簡單的紙傀儡,代替了自己和行止,然後帶著兩人隱了身形向黃泉坡的方向快速飛去——秦沫在小魚妖的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柳尋和一個怪物打起來了,他讓我來找你的。”小魚妖一邊給秦沫指著方向,一邊向她講述著暗河裏的情況:“那怪物沒有腦袋,長著長長的蛇尾巴,渾身黑漆漆的,好可怕。”
秦沫眉頭一皺,急道:“帶路。”
三人在小魚妖的指點下,很快到了暗河下麵,那裏是一處長滿石筍的暗河,潮濕的洞壁上掛滿了鍾乳石,像一根根鋒利的獸牙。
一身青衣的柳尋被死死地釘在鍾乳石上,一動不動,青黑的血液從他身上的傷口裏溢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下方的平台上,原本光滑的台麵上,已經被他的血液腐蝕出了一個腦袋大小的深坑。除他之外,洞裏已經沒有了其他活物,看來,凶手已經離開了。
“我先前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原來你真的是相柳。”秦沫一邊用法術盡快地收拾出一塊幹淨的平地來,一邊說道,其實今天白天見麵的時候,秦沫便在柳尋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隻是她當時還不確定,現在看到他的血液能這麼輕易地腐蝕掉石頭,她總算能確定眼前之人的身份了。
相柳,上古十大凶獸之一,《海外北經》有曰:共工之臣曰相柳氏,九首,以食於九山.相柳之所抵,厥為澤溪.禹殺相柳,其血腥,不可以樹五穀種。
“嘿,好友多年未見,你不會準備這樣跟我講話吧?”事實證明,哪怕被釘成了標本,凶獸相柳也是絕不可低估的存在。
柳尋的血液含有劇毒,秦沫現在不方便動他,隻得等他自身血液腐蝕掉刺入他身體裏的石筍,然後自己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