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寧晚晴沐浴完畢,仍不見歐陽慕琛歸來,想來是又被風老爺子拉住下棋了。歐陽慕琛的棋藝乃是風老爺子親手所授,偏偏歐陽慕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自成年起常常殺的風老爺子片甲不留。風老爺子年紀越大,性情脾氣上越趨於一位頑童,輸了棋便吹胡子瞪眼的定要再來一盤。歐陽慕琛也嚐試故意輸他個一子半子,但老爺子何等精明,一眼就看了出來,自認自尊心嚴重受辱,怒發衝冠的將歐陽慕琛臭罵一通,從此歐陽慕琛再不敢糊弄老人。
寧晚晴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老爺子這麼晚不睡,身體怎麼受得了?想了想還是穿上衣物,借著園中明明滅滅的燈火慢慢朝主廳走去。
馥清園麵積極廣,寧晚晴走上十幾分鍾,隻走了一半。青石路旁花木扶疏,在夜色中吐露著幽香。抬眼望去,深藍的夜空中繁星點點,一輪蛾眉似的上弦月遠遠掛在山頭。微風拂過,吹皺了一池秋水,水裏的星光被揉碎,帶著微腥的湖水氣息撲鼻而來,寧晚晴此時行至橋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侵入骨髓。她禁不住停下腳步,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看。
仿佛聽見“刷拉”一聲,花影搖晃,像是有什麼東西向遠處遁去了,隻是黑暗中辨不清具體情形,寧晚晴心裏猜想大約是園中有野兔經過,便將目光從中掠過。夜色漸漸加深了,月兒隱沒入雲層中,星光也不似先前那樣明亮,寧晚晴緊了緊衣裳,快步朝前走去。
寧晚晴到了二老住處,卻被告知歐陽慕琛剛剛離去。寧晚晴有些驚訝,難道歐陽慕琛走的與她不是同一條路?她摸出手機撥通歐陽慕琛號碼,電話裏機械的女聲提示“您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
“怎麼了,晚晴?”祖母謝淑芹見寧晚晴臉色有異,不由擔心道。
“沒什麼,”寧晚晴笑笑,“我忘了,慕琛把手機落在房間了。姥姥,天氣涼,您趕緊回房去睡吧,我沒什麼要緊的,這就回去。”
“等等,我叫人來送你。”謝淑芹伸手按鈴,不過兩分鍾時間,就有麵相老實的傭人從外間進來,“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阿春,麻煩你把小姐送到東園去,天黑路滑,我不放心她,”謝淑芹雖是主人,但態度卻十分可親,“夜裏濕氣重,你們倆都加件衣服,別凍著了。”說罷不由分說拿了兩件大衣給二人披上。
阿春笑說:“夫人,阿春皮糙肉厚,不礙事的。”
謝淑芹嗔道:“穿上,就你嚕蘇!”
寧晚晴與阿春二人正準備出發,卻聽見祖父風定樸的聲音從房內傳來:“晚晴,你莫慌走,姥爺有幾句話想同你說。”
寧晚晴一愣,忙快步朝裏間走去,“姥爺,我這就過來,”又扭頭朝阿春說,“需得麻煩你等一等了。”
阿春笑道:“小姐,不礙事的。”
風定樸的臥房是一應的紅木家具,古意盎然,就連桌上擱著的台燈也是幾十年前的式樣。老人披著衣服靠在床-上,一眼望去,竟顯出幾分老態,全然不似白天那般精神矍鑠。
“晚晴,你過來,坐的近一點。”老人招手說。
寧晚晴坐到床沿,輕輕喚了聲:“姥爺。”
“晚晴,”風定樸望著寧晚晴,布滿皺眉的雙眼似乎正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你和你母親,到底是有些同相的啊……”
“我母親……?”寧晚晴睜大眼睛,“您說的……可是我母親?”
老人笑了笑:“可不就是雅兒麼。”
寧晚晴繃緊了的神經瞬間鬆懈了,原以為他會說出她生-母的下落,誰知老人口中的“母親”仍是指顧母。
她和風行雅五官並無一絲相像,風行雅是位沉魚落雁、氣質端方的美人,年輕時曾出演過一部電影,憑曇花一現般的一個小角色轟動了世界影壇,此後無數電影人出天價請她,但風家長女豈能拋頭露麵?盡管此後再無作品,但風行雅的那一角色仍是人們心目中的經典。寧晚晴肌膚雪白,五官並無什麼瑕疵,但遠比不上風行雅,倒是歐陽慕琛,幼時那般精致容顏,一看即是風行雅所出。
“晚晴,我看你神情不快樂,似乎是有什麼心事,願不願意同姥爺說說?”
老人眸子清明,一眼望到了她心裏去,她無力隱瞞,卻又不願說出實情令老人擔心,一時有些躊躇。靜了半晌,反倒更是坐實了她“心中有事”。
“晚晴,姥爺不知道你在憂心什麼,但是你記著,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姥爺這裏,永遠是你的依靠。”老人伸手雙手,將寧晚晴冰涼的雙手覆住,那突如其來的溫暖令寧晚晴雙眼發紅、幾欲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