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卿自然是找不到長生的。等他追出門來時,長生早已出現在了一條街外的西門胡同裏。
今日長生這般早早得起床,可不隻是為了去春香坊找孌童,還為了解決雲煙梨園陳心老板的事。
陳心老板是整個涿郡都出名的男旦,身段,唱功,氣質,皆是最好,那張臉比之女子還要媚上三分,就像初晨時分花開正好的花苞,讓人忍不住為之矚目。
特別是他演的穆桂英掛帥,更是妙極。不知多少達官貴人為求一票擠破了腦袋。
可就是這麼一位千金難求其一曲的男旦,卻在一個月前,找上了長生,讓長生賣他一支保命香。
長生除了抓鬼算命,也賣香。熏香。各種和人命有關的香。因為賣香能撈快錢。
保命香,誠如其名,便是保命所用。
一個月前陳心找上長生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很不正常。陳老板那張風華絕代的臉,明明沒有化妝,卻豔麗妖嬈到了可怕。而在他渾身濃鬱的脂粉香中,還泛著一股強烈的腐臭味。這兩種味道混在一起,差點沒把長生給熏暈過去。
長生最討厭的便是屍臭味兒,當即便皺著眉頭捂住了嘴鼻,一邊讓阿七接待他。
阿七問一句,他便回一句。陳老板還給長生看了自己袖子下的皮膚。他的皮膚已經泛著死人白,皮肉也是軟趴趴的,沒有活人的彈性。
長生用眼神示意阿七,阿七了然,當即便走到陳老板身邊去,伸手對著陳老板手腕上的肌膚輕輕一抓。
於是陳老板的一大塊皮肉就輕而易舉地被阿七給抓了下來。奇的是,被抓了這麼大一塊肉,傷口卻也沒有血,反倒能看到泛白了的筋脈上,有兩隻蛆在蠕動。
陳老板為何會如此呢,若是換做別人,是肯定查不出的。可長生不一樣,她是活了很多很多年的老妖婆,什麼東西沒見過?
於是,當下便見長生伸出了兩隻小手掌,對陳老板道:“三十條金子。”
陳老板一聽,十分開心。一雙丹鳳眼中便閃出了希望的光。能用錢解決的事,那便是好事。這事兒可真真是太好了!
當日下午,陳老板便讓家奴給長生送了一箱子的金條過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根。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長生已踏入了雲煙梨園內。
此時已是正午。來梨園看戲的客人已經很多。陳老板這段時間都沒有登台唱戲,所以長生直接去了後院找他。
後院最角落的房間內,長生方才踏門而入,便見陳老板正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鏡子中的自己發著呆。
自從陳老板生病過後,他便鮮少在眾人麵前現眼。一來乃是因為他的臉;二則因他身上的腐臭味。
這一個月內,陳老板日日敷著長生的保命香,身上的屍臭味倒是淡了許多,隻是那張臉卻依舊豔麗,看久了,有些可怕。
長生走到陳老板身邊去:“在想什麼?”
陳老板依舊呆愣。他透過鏡子看向長生:“長生,你說我還能活嗎?”他的聲音很動聽,就像溫柔的黃鸝鳥。
長生道:“我既收了錢,自有把握能將你治好。”
陳老板輕笑起來:“你的規矩,我是知道的。隻是,昨兒個夜裏,我又看到他來尋我了。”
長生皺了皺眉:“我今日來,正要和你說此事。”頓了頓,“今日夜裏,我會來你府上。請你幫我準備好這些東西,記得看清楚了,千萬不要備錯了東西,憑白惹些別的麻煩來。”
長生一邊說著,一邊遞給陳老板一張宣紙,宣紙上寫滿了雋秀的毛筆字,正是那些需要陳老板準備的玩意兒。
陳老板趕忙接過,一邊雙眼之中滿含期待得看向她:“你一定會救我的,對不對?”
長生壓下心底的不耐煩,麵無表情道:“不食言。”
又一次得到長生的肯定後,陳老板這才終於放心下來。這才讓長生走了。
長生走出陳老板的房後,卻也不急著離開。而是麵無表情得繞到了前方戲台的化妝幕後方,走到陳老板的位置上,拿走了陳老板常用來梳頭發的木梳。
然後,這才握著木梳,一路走出了梨園。
可世事總是巧合,長生才剛從梨園踏出門來,仰頭卻見前方迎麵走來的,正是上午在春香坊內遇到過的那個沈言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