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大手牽起我垂放在身側的手,握住。
他的手清涼如山間的溪水,就如他的唇瓣,一同模樣,涼涼著,從我的手心漸漸傳遞到我的心間,這真是容易讓人沉溺的氣息。
“每一個經典的風景,都會有一個悠久的曆史故事,逃婚小鎮也不例外。這裏是蘇格蘭有名的一個小鎮,傳說當年蘇格蘭與英格蘭規定的法定結婚年齡不同,蘇格蘭是男20女18,英格蘭是男22女20,一些熱戀的英格蘭小青年要是想早點結婚,就會逃到這個邊境小鎮上來,而這個逃婚小鎮的名字也由此而來。全世界的很多夫妻,都喜歡來這裏舉行婚禮。”
顧涼山說完這段,笑了下,他彎下身來,看著我。
“木木,今年你16歲,我21歲,再等你兩年,你18歲,我23歲的時候,我們就來這裏結婚,好不好?”
我仰起頭,認真地注視著他。
他的眼神多麼專注,他的眼神多麼溫柔,天空瓦藍的明亮都賽不過他眼眸裏的耀眼。
可是,有時候,你明知走著的這一條路是沒有所謂的美好結局在等著自己,也明知道這條路走下去的最終是自己必須要獨自一人半路偏道。
可你依舊願意,在還可以擁有美好的這前半段路,努力地讓自己把一切都處理地美好幸福。如此,當不得已割手斷情的那一天到來,你還能靠著這前半段的回憶,去度過下半段的荒涼。
於是,我點頭,淚光止不住地閃灼於眼球。
於是,顧涼山又笑了,笑得就像當年我們一起在我家矮墩門前肆意玩鬧的小男孩,幹淨純真。
是啊,他不過也才二十一歲,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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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飛機上,我看著相機裏的照片,一個人默默傻笑。
這樣真好,從此以後,我就可以有好多好美的回憶了,這是定格在異國他鄉的回憶。
真好呀,顧涼山,這是你給我的回憶呢。
正傻笑著,顧涼山悠悠湊了眼過來,一把拿過相機,看了幾眼後,朝我道:“看你那傻樣,不就一照片,笑成這樣,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陪你拍。”
伸手搶過相機,我心肝寶貝地護在懷裏,“誰要天天跟你拍……”轉頭對著後麵的圭允,我討好地笑,“你回去記得傳給我喔。”
圭允一把搶過相機,很是嫌棄,“知道了!你都說了三遍了!真是囉嗦!”
三遍了,可還是怕你忘記呀,因為這些都將是我往後荒蕪寂寞裏僅有的回憶啊,你們怎麼會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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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好幾天,回來之後,顧涼山開始進行治療了。
圭允居然也搬來別墅住,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個花白了頭發的老醫生,他很少話,麵色十分板正,主要的治療,幾乎都是他上手。
顧涼山的臥室,搬來了一堆儀器,我從沒見過的儀器,在治療的時候,老醫生一個一個都按到了顧涼山的身上。
頭部,麵部,手臂,小腿,甚至連腹部也都按上了儀器。
我看不懂,我也不懂什麼醫學知識,隻是每天看著顧涼山安靜著接受這一係列的治療,心口也跟著疼,這麼多儀器的刺激,他肯定很不舒服。
瞬間,所有之前沒有過的恐慌排山倒海的襲來,我真的沒想過,顧涼山的情況,會這麼嚴重。
那一堆陌生又冰冷的儀器,散發著可怕的光,但同時又閃著刺目的光,兩者交換著晃在我的眼前,真的是讓我身心都止不住地疼。
顧涼山還反過來安慰我,就在他剛開始第一次治療的時候。
他說,木木,你別怕啊,隻要熬過去,我就可以跟一個正常人一樣保護你,不會跟你陰陽怪氣地相處了,怎麼樣,是不是很酷?
他說是不是很酷的時候,眼裏閃著明亮無比的光,真真一個大男孩模樣。
我的心又忍不住一疼,心口抑製不住地呼吸困難。
是啊,你好了之後,就可以正常地去開始你的愛情了,顧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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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治療了,一係列的過程繁瑣又複雜。
一大早,從顧涼山醒來開始,儀器就開始工作。
那些閃著各種光的儀器,在他的全身閃著亮著,那個時候,他都是閉著眼沉睡,我不知道他疼不疼,因為每次我問他,他總是笑著搖頭。
我問圭允,他也笑,隻是他說,你傻呀,那麼多儀器插在身上通著電,怎麼會好受呢?
可顧涼山,從來不跟我說一句難受。
我在他床邊陪著他的時候,他還會跟我開玩笑——
我愛你和你愛我兩個人賽跑,太陽狠毒辣,兩個人跑啊跑啊跑,一直沒命地跑啊跑啊跑,他們從白天跑到黑夜,又從黑夜跑到了白天,最後,你愛我沒力氣了,也跑不動了,他躺在路邊睡了過去,你說,最後贏的人是我愛你還是你愛我?
我很是認真地聽著他的故事,於是,在他問完了之後,我毫不猶豫地就說出了答案——
當然是我愛你呀!
說完了,躺在床上的他突然勾著唇笑得無比開懷,我腦子遲鈍,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的臉色都要紅得沒法見人了!
可他卻笑得無比大聲,滿眼都是開心得逞的滿意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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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允每天的任務,就是給顧涼山熬藥,那些刺鼻的味道,我聞得出來,是中藥,黑糊糊的一大鍋。
每天,顧涼山在一係列的儀器治療完後,還要喝一大碗的中藥。
隔著廚房的距離,我都可以聞到那中藥味,肯定是苦澀難咽。
可顧涼山,每次都是一口喝完,不帶皺眉也不帶遲疑。
這樣乖順的顧涼山,我看著真心疼,剛在南方小城裏見到的他,多麼孤傲獨立啊,我寧可他是那樣的他,一直都是那樣的他,也真不希望他乖順著眼遭著這個罪。
可治療完畢,他是那個溫柔溫和的顧涼山,跟我吃飯,跟我在花園裏散步,一切正常不過。
可是,每到晚上,我總是能聽見一牆之隔的臥室裏,傳來很大聲的響動,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砸了,我也不知道顧涼山是在摔什麼發泄。
可第二天起來,進去看他的時候,臥室裏的東西卻都安然無恙,就連他,也沒有一點變化,還是安靜著眉眼,還在沉睡。
好幾次我都忍不住要半夜過去看他,可是一出門,就被圭允攔住了。
他沉著聲,讓我回去。
他說,這是必經的一步,沒人能幫助顧涼山,隻有他自己走過來。
隻不過,這樣的情況,在三天之後,又發生了改變。
顧涼山的意識開始不清醒,治療過後醒過來的時間也開始變得越來越久,早上沉睡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久。
照常治療完後,醒過來時他總是會迷惘著眼問我,木木,幾點了?
我開始擔心又驚慌無比,跑去問圭允。
“顧涼山最近的情況好像又有變化了,他最近睡得很多,圭允。”
圭允正在熬著中藥,一隻手拿著藥材,看著鍋裏正沸騰的藥水。
抬起眼來看我,他的眼睛也都是疲憊。
“嗯,我知道,因為藥物積到一定程度後,就開始反應了。沒事,你別擔心,熬過這一陣,他第一階段的治療就順利完成了。”
而我已經是整個人都驚訝,“這隻是第一階段?”
圭允笑得很是無奈,“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天真的你啊……”
可盡管聽了圭允的話,我還是放心不下來,特別是顧涼山的食量開始變得越來越少,他現在的飯量甚至比我還少。
而他,話越來越少。
終於有一天,他又成了那個高冷淡漠的顧涼山。
那天,我拿著他的藥,遞給他,照例滿眼的笑,照例給他準備了蜂蜜水。
他接過,一言不發地喝完,然後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然後轉身就走,麵色平靜冷漠,從我遞給他藥,到他喝完藥走人,他一眼也沒有看我。